清云捂嘴轻笑,忍不住说道:“大姑娘虽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这怕吃药的性子还是没变呢。不过啊,今天这药您还真得吃下去,夫人听说你头痛不已,心疼得不得了呢。”
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就那么摆在桌上,散发着丝丝苦味。
靳宜安转过视线,两指捏着小勺在碗中搅来搅去。她怕吃药?从小到大,她一共才吃过几次药?每次吃药,她都是满心欢喜的吃下去啊。因为,就连请医吃药,对她来说都是难得的优待啊。
“姑娘,药再这么搅合,可真就凉了。”草儿提醒道,“药凉了以后可就更苦了,到时候您只怕会苦得哭出来呢。”
靳宜安闻言白了草儿一眼,哼道:“你少来吓唬我。”但还是乖乖的端起了药碗,一咬牙,慷慨赴死一般的喝了下去。
木儿捂嘴偷笑,手上却是半点不慢的递过去了蜜饯。
清云脸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点,从靳宜安手中接过了空的药碗,福身道:“既然如此,奴婢也就不打搅姑娘休息了。”
让草儿去送清云出门,靳宜安微微叹气,母亲果然是母亲,饶是她如此,母亲还是信不过她。
第二天一早,靳宜安给杨氏请过安回到院中不久,杨氏的奶娘刘妈妈就带了三个小丫鬟跟了过来,同她一起来的还有靳济则的妾侍,靳家四姑娘的生身姨娘宁氏。
宁氏长得很秀气,白白的面皮儿,乍一看似乎并不多醒目,但一双眼睛几位灵动,让人难以忽略。自靳宜安回府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安时院中,不过,就算靳宜安没出事之前,她也是从来不踏进安时院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么晦气的院子,进了以后岂不是连她都带累晦气了?
但她这次却来了,因为她也想好好的看一看这个据说变得聪明了的大姑娘。而且,这个大姑娘竟然还敢打了她四姑娘的人。
“大姑娘,这是夫人特意为你挑的头面首饰,还有两匹上好的料子。”宁姨娘走进安时院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看书的靳宜安,立刻笑着走了过去,“怎么回来以后偏就爱上了看书?以前可是极少翻书页的。”
靳宜安嘟了嘟嘴,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看书打发时间。”母亲果然管得好家,但凡她一句话,黑的也能变白的,所有人印象里那个大姑娘立刻变了模样。想当初她无事可做,除了做做针线,也只有看书了——幸好靳家的姑娘都要学识字,否则她连看书的机会都没有。
那边,草儿和木儿已经让人将首饰和衣料接了过去,清点后,木儿带了人去安置,留下草儿陪着靳宜安。
张妈妈老脸难得的露出了点笑容,只是那笑容太勉强,挂在她脸上反倒有些滑稽,看着木儿即将走进屋,她连忙说道:“大姑娘不打开看看么?当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呢。”
她这么说,靳宜安倒是来了兴致,转身说道:“木儿,先不要舀进去,让我看看母亲都赏了我些什么好东西——如果不好,我可是要再去跟她要的。”
木儿闻言停下脚步,带着一个捧着妆盒的小丫头走了过来。
“夫人向来疼大姑娘,怎么舍得给大姑娘不好的东西。”张妈妈说着,从木儿手中接过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捧到靳宜安面前,“姑娘瞧瞧,这成色手工可都是上等的。”
靳宜安淡淡一笑,舀起步摇在发间比了比又递给了木儿,口中说道:“我不过是说笑而已,母亲赏下来的东西当然是好的,很漂亮呢。”她的眼中虽然有欣喜,但并不多,也并无惊喜诧异之色。
“我看大姑娘伤势渐渐好起来,气色也越发好了,这对蓝宝石水滴坠子最衬姑娘肤色。”宁氏自妆盒中拈起一只小巧的耳坠,笑盈盈的在靳宜安耳边比了比,“大姑娘这么一打扮,站在花丛里也要把那些花儿都羞得低了头了,也不知那忠信伯府的二公子究竟烧了哪门子高香,竟能得大姑娘为配——”
不等宁姨娘说完,靳宜安就红了脸嗔道:“姨娘,您胡说什么呀……”
宁姨娘捂着嘴轻声笑起来,银铃一般的笑声和靳宜安不依的娇嗔顿时在小小的安时院中回转。
打发了跟回来的小丫头,张妈妈快步走进锦华院后面的小抱厦里,杨氏已经等在那里了。
“怎么样?”杨氏说着扫了身边的清云一眼。
“已经送过去了,宁姨娘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大姑娘倒是变了不少。”张妈妈在清云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下,虽然抱厦内并无外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比以前活泼多了,也爱说笑了。奴婢送去的东西都很不错,她以前可是一件都没有过,可她一点都不惊讶呢。”
杨氏点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她是真的不惊讶,还是装的?”
“奴婢觉得是真的,”张妈妈心里忍不住叹气,可怜她的姑娘这么多年来变得越来越多疑,管着这么大一家子,实在是由不得她啊,“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惊讶,随便看了看就放在那里了。”那些头面衣料的确不能算是特别好,其他的姑娘那里也都有,只是从来没送到大姑娘院子里过,如果大姑娘心里清楚,见着那些东西的时候不可能不惊讶的。
“恩……”杨氏垂下头摆弄手中的茶盏,半晌才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今儿就解了羽华的禁足吧,让她去看望看望大姑娘,再怎么说,那可是她亲生的。”
☆、019虱子多了不咬人
这一日到了晚间,除了有送药的小丫鬟外,再也没有人找上门来,算起来回到府中这么久,还真是难得的清静。
“姑娘,有人来了。”
靳宜安不由得拍了拍额头,她还以为今天会平平静静过去了呢,没想到这个时候又来了。
草儿已经引着一个看起来近四十岁打扮得极爽利的妇人走了进来,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靳宜安勉强认出这妇人是杨氏的陪房——林成家的。只是这个林成家的平日只照管锦华院与二门外的日常往来,极少与后院的姑娘们见面的,这会儿来她安时院做什么?
“给大姑娘请安。”林成家的没有一丝托大,上来就规规矩矩的行礼。
虽然心里疑惑,但一看到林成家的,靳宜安就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大娘快别多礼,我记性不好,不大认得,印象里似乎这位大娘是母亲院中的?”
林成家的笑了起来:“大姑娘还说记性不好,自打您回来,总共也就在进府的时候和奴婢见过一面,能记得奴婢是夫人院中的已经很了不得了。”
既然林成家的承认是杨氏的人,靳宜安怎敢让站着答话,不等安排,木儿已经给林成家的搬来一张小杌子。林成家的也不扭捏,道了个谢就坐下了,含笑对靳宜安说道:“按理说,我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姑娘,只是夫人心里一直惦记着姑娘,实在放心不下,才让我连夜过来了。”
靳宜安慢慢的“哦”了一声,心里不禁冷笑,杨氏还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惦记啊。
“那刘氏的罪名已经定下了,可她私吞的姑娘的东西却是大半都找不回来了,”林成家的说到这里,脸上也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随后才继续说道,“虽说夫人又特意给姑娘补上了不少,但难保这院子里还有那欺心的刁奴,姑娘又是病了一场刚回来,夫人怕这起子奴才伺候不好,便遣了奴婢来照管一二,也是疼姑娘的意思,省的院子里有小丫头淘气,气着了姑娘就不好了。”
也就是说,林成家的明明白白就是杨氏插来的眼线,正大光明的盯着自己。靳宜安心里飞快的转过无数个念头,但她知道这个人她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又推辞了几句,靳宜安才向着锦华院方向行礼谢恩。
反正她的院子里除了草儿和木儿以外,没有一个是她的人,现在多加一个林成家的也没什么两样。靳宜安摸摸脸,眼中飘过一抹古怪神色,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虱子多了不咬人”?
“对了,”林成家的接过木儿手中的梳子帮靳宜安梳头,边梳边说道,“我来时好像在门口遇上了大姨娘的人,不过门口的婆子没放她们进来,方才和姑娘说着话,也就忘记告诉姑娘了。”
靳宜安心头猛跳,紧紧攥了下拳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的问道:“大姨娘?她不是在禁足吗?”
“夫人今儿下午已经解除她的禁足了。”林成家的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笑着打量铜镜中的靳宜安,“大姑娘的头发真好,这么披下来,和缎子似的。”
靳宜安摸了摸光滑的发丝,从镜中看到草儿已经走了出去,于是奇怪的问道:“大姨娘这么晚了来做什么?看门的婆子为什么不让进来?”
“奴婢想来,大姨娘或许是牵挂着姑娘吧。”
再怎么说,大姨娘也是大姑娘靳宜安的生身姨娘,就算靳宜安现在被写在了杨氏名下,那血缘也是改不了的。
“也许吧,”靳宜安点点头,又冷哼了一声,“至于为什么进不来,我也能猜出一二,那几个看门的婆子比我架子都大呢,也就看林大娘你是母亲院里的才不敢放肆。”
林成家的立刻瞪了眼睛:“有这种事?那可真是该死了,区区几个看门的婆子而已,好不好明儿打一顿卖出去,另换老实的来就算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姑娘出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