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资历的内监和宫女多有认徒弟的,这香蓉便是苏娘的徒弟,跟在苏娘身边好几年了。如今因着马富安的关系,苏娘和静安宫亲密的很,香蓉言辞里自然也就不见外。
说到这儿时,香蓉一顿,道:“不过叫奴婢给劝住了,师傅的病多亏了小主怜悯,这才有了起色,若因为来跟小主道谢而吹了寒风又使病情反复,岂不白白辜负小主一片心意。您看,师傅听了这话,这才叫劝住了!”
荣惠听她说了这一大通话,虽洋洋洒洒,却条理分明,叫人听了格外舒心。没想到苏娘那沉实稳重的性子还教出这么个机灵的徒弟,荣惠不禁夸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香蓉也不谦虚,笑嘻嘻的认了:“谢小主夸赞!”说完,还帮着珠儿宝儿两小宫女一同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上八仙桌,伺候荣惠用膳。
荣惠见她这样乖巧,笑着让芝兰塞了一只荷包与她,道:“不必伺候了,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照看苏娘吧。”
香蓉大方接了,却是笑道:“小主体贴……”说着,看了荣惠身边侍立的珠儿宝儿一眼。
这眼神,荣惠懂,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略一侧头,玉树便会意,冲珠儿宝儿道:“去外头当值吧。”
见屋里只有荣惠、玉树和芝兰三人,香蓉这才正了脸色,上前几步,道:“师傅让奴婢来同小主说,贤婕妤最近转了口味,原来她最喜甜食,如今竟然喜欢水晶酸枣糕,一日少不了两碟。”见荣惠面色微微沉吟,香蓉又接着道:“师傅略一打听,听说贤婕妤最近这些日子很有些胃口不佳,呈上的膳食总剩了多数。”
这两件事连到一起,荣惠当然知道苏娘在暗示什么。不外是贤婕妤可能有孕。
苏娘会关注此事,并把消息传给她知道,荣惠并不奇怪。其一是苏娘感恩图报,自愿将自己划入荣惠阵营。其二,想来是宫女内监们也有他们自己一套消息渠道,说不定也是得了某些比如先有子者主中宫的消息。
有孕是喜事,若是一般时候,有了以上这些征兆,换了哪个嫔妃只怕早巴不得让更多些人看到,再请太医来把脉。但贤婕妤却只是忍着,白日里可瞧不出她食欲不振的样子。
很明显贤婕妤不是粗心,而是想闷声发大财,免得财一露白,遭人觊觎,徒惹麻烦。
荣惠微眯起眼,吃了一口糯米酥。有些食不知味,待咽下,她才慢悠悠道:“贤婕妤有孕是好事,好事就该传千里才对。”不论真假。
香蓉自然灵醒,知其隐意,连连点头道:“小主说的是……”
话音未落,却听得外厅一阵喧嚷,喜善一声“二殿下”到底还是没能拦得住朱立轩这位祖宗。他迈开小步子就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崔慈及宜然堂还有他屋里的一众宫人。只见他穿着月白的中衣,脸蛋玉雪可爱,只是眼睛却闪烁着焦躁的戾气。
荣惠见状,就知道一时半会是打发不走这位祖宗的,只好将香蓉先打发走。
朱立轩径自朝荣惠走过来,一扫不耐之色的将她抱住,脆生生的道,“华婕妤,我睡不着。”
荣惠有些汗颜,他睡不着,她也不能奶他啊。但……虽然是不能奶,荣惠看了看桌上还剩了一半的食物,道:“二殿下,不妨吃些宵夜,可能就睡得着了。”
朱立轩皱着眉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糕,似乎有些瞧不上。
“华婕妤,二殿下一向不用宵夜的。”服侍朱立轩的掌事内监赵德忍不住道。
荣惠有些讪讪,正要收回这句话,朱立轩却捏起荣惠餐碟里的咬剩的糯米酥,吃了。见荣惠瞪着眼看自己,朱立轩还吧唧了下嘴,点点头道:“华婕妤的点心味道很好。”
竟然不嫌弃!荣惠简直受宠若惊,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可见识了朱立轩的娇养程度,只怕比朱文烨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也是,西太后出身微贱,朱文烨幼时可不是受瞩目的皇子,相比起来,这朱立轩才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
有感于此,荣惠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朱立轩的头。说起来,和她两侄儿可是一般大小,这一点一直很让她有几分亲切感。
似乎感觉到荣惠的真情实意,朱立轩抬起了头,眨了一眨眼,道:“华婕妤身上的香味怎么淡了些?”
荣惠挑起眉,原本是预备要侍寝,当然是更衣过了,那些配饰香囊自然是取下了,她正要开口,朱立轩却道:“无妨,这样也好闻。”说时,顿了一顿,又道:“白日里,我叫人把大皇兄身边的小安子投进井里头了。”
荣惠一愣,朱立轩的神情却有一种紧绷之后放松的释然,道:“谁叫他总叫那小安子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他还以为能寻到我错处。其实我不过觉得是只苍蝇,怪烦人,今天总算打发了干净。”
这语气稀松平常,简直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荣惠心头一沉,刚刚还将他当成自家侄儿的心情,瞬间化无。但听了这话,她不能装没听到,忍不住关心道:“真打发干净了,若叫大殿下发现了,你又要叫圣上责罚了……”
“干净,大皇兄胆小的很,不过是个奴才,发现了也不敢说什么。”朱立轩迎上荣惠的目光,微微一笑,脑袋在荣惠腿上蹭了蹭,像是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
荣惠面色虽然沉静,心里却五味交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拍怀里小人儿的背。明知道这破孩是颗定时炸弹,却还是讨厌不起来,仿佛是对着侄儿闯祸时的那种无奈还有担心。
“二殿下,华婕妤。”崔慈不知何时走进了寝殿,手中托盘里有一碗汤药。她走到朱立轩跟前,道:“二殿下,您今晚还没服药……”
服药?朱立轩生病了?荣惠露出一丝疑惑,看向崔慈,崔慈于是解释道:“小主,二殿下素来难以入眠,所以每晚睡前都服用安神汤药。”
荣惠看向朱立轩,朱立轩也仰头看了一眼荣惠。荣惠以为他想自己服侍,便捧过汤药,执起汤匙,道:“我来喂你。”
朱立轩歪着头犹豫了一下,便顺从的喝了。
喝过药不多时,朱立轩便在荣惠怀里睡着了,崔慈和赵德便将朱立轩小心翼翼的抱回了宜然堂的侧殿。
荣惠揉了揉额头,歪倒在榻上,临睡,还是忍不住道:“玉树,回头找机会为二殿下切切脉,还有……那药渣也……”不管怎样,这小孩对她无恶意,再说,现下养在她处,她关心这些也不算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和评论严重不成比例哟……T^T
24、伴奏 ...
24、伴奏
几日后一个美好的早晨里,荣惠早早起身,例行妆扮。
各下属们有条不紊,各司其职,玉树上妆,芝兰梳头,喜善簪花。小宫女珠儿宝儿绞帕子涂沤子,小内监德才德禄打水扇风,其他几个则在外间服侍洒扫。
马富安看似最闲,但口舌最忙,嘴里播的全是昨日后宫新闻综合报道,还分政经版、社会版和娱乐版。
诸如政经版,北面的鞑子又犯边了,抢掠了多少头羊和马,多少女人,多少商队……
又诸如社会版,大殿□边的小太监想不开跳井了,不知是和御书房某内监抢菜户抢输了,还是在敬事房赌桌上欠多了……
再诸如娱乐版,庄贵妃生辰在即,尚仪局使司乐司排了几支贺诞之舞,每支舞都别出心裁,皆是司乐司呕心沥血之作……
马富安讲的绘声绘色,荣惠听的津津有味。
原本在薛府时,荣惠觉得芝兰打听消息已经是一把能手,但在宫里头却有不同,内监到底比宫女还方便些,加之马富安在宫里颇有些时日,消息更为活络。
当然,这些活络的消息都是一些大面儿上的消息,更深入一些的,就不是寻常能打听得到的。于是荣惠如果想知道得更深入一些的,就得让芝兰去找那叶侍卫打听。
听到马富安讲到战事时,荣惠不由有些挂念起在南边战场上的二伯和长兄来,估摸着时间,也是时候结束了,于是暗中吩咐了芝兰一句。
芝兰应声退了出去,而马富安那头却已经讲到了旁的事,不知怎的,他说道:“太后昨夜身子不爽,圣上漏夜探望……”时忽然有些卡壳。
荣惠一边道:“怎么啦?”,一边看着铜镜里头的自己,妆容大方,宫装得体,实乃标准的职场丽人,自觉很有几分满意。
马富安露出一副忿忿的样子,道:“小主,您是不知道,圣上前几天那夜里从咱们宜然堂去了雍徳宫,然后……竟然睡到丽婕妤的床上去了。”见荣惠瞪大眼,以为她不信,于是压低声音道:“小主,苏娘的师傅便是个女史,昨晚儿的事彤史记得清楚着呢。”
荣惠挑挑眉,倒不是她不信,而是这个西太后看似温和娇柔,不成想,还有作风如此奔放的时候。为了帮自家侄女重获圣宠,竟然以自家的身体为幌子把朱文烨从别的女人床上叫去自家侄女床上……果然,董事长之所以能是董事长,必须有她牛叉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