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坐上了拔步床,看了看朱立轩,又看了一眼荣惠,接过傅禄海呈上的香茗,小啜一口,半响,才慢慢问道:“轩儿,你今日让宫人当众掌刮夏才人,是怎么回事?”
荣惠闻言却不吃惊,依夏才人的性子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迟早是要告状的。但上午打了人,下午就被朱文烨亲自来兴师问罪,这速度还是有些惊人。
此时,她虽面无波澜,但心底早就盘算开来,利用有限的时间完善自己的说辞……她还不想被多疑的皇帝问得哑口无言,波及余罪。
第一个回答的朱立轩则毫无压力,他秀气的小眉毛一竖,带着几分怒气,道:“父皇,她还敢在父皇面前说颠倒是非不成?”
朱文烨挑眉,道:“颠倒是非?人难得不是你的宫人打的?”这语气,明显不信,不是早问过人,就是深深了解朱立轩的暴躁秉性。
朱立轩到底是凤子龙孙,在这等威压下,依然面不改色,正气凛然的看了荣惠一眼,便忽然跪下道:“父皇,孩儿自知行事一向鲁莽,但这次实在事出有因。若非夏才人和那个卫良媛骂华婕妤是哈巴狗,孩儿也不至于冲动。”
说着,他小脸一撅,竟然带了委屈,接着道:“皇阿奶一病,旁的妃嫔避之不及,只华婕妤待孩儿体贴关怀,孩儿感动,这才气不过……”
朱文烨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酸,他当然知道朱立轩有些小性子,脾气大,爱惹事。但亲耳听了其他妃嫔不欲照看这个乖张的二皇子,又是另一回事了。至于朱立轩口中所言薛荣惠的体贴关怀,朱文烨则自热而然的回想起刚刚两人相拥午睡的温馨场景……这话里头,他也就有了七八分分相信。
而话到这里,荣惠若非亲临现场,只怕也要为朱立轩这番说辞感激涕零,感谢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不是,荣惠那感动的表情伪装得十分勉强,为免露出破绽,不给朱立轩的演绎留下败笔,她只好将计就计,也跟着跪下。
她的手缩在广袖中暗自掐了一把腰,一向吃不苦痛的荣惠,瞬间就疼得红了眼,连声音都可怜兮兮起来:“还请陛下原谅二殿下年幼无知,这都是嫔妾的过错,未能及时劝住二殿下,这才使得夏才人受辱……”
“卫良媛和夏才人果真口出恶言?”朱文烨原不相信,毕竟两人在他心里印象都是文静娇怯的,实在不似能说出这样脏污之言的人。
荣惠深知这话虽然看似是问她,但她绝对不能回答,一个人受苦,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是两个效果。于是,她只深深叹了口气,别过头,不欲多言的样子。
她倒是是很想装白莲花反为夏才人求情,虽然这样更有疗效,但过犹不及,白莲花的形象实在不符合荣惠之前留给朱文烨的印象,容易叫他识破。
所以,荣惠很真情真性的演绎了一副被骂得还有几分怨气,但又不忍落井下石的摸样。
朱立轩比她还狠,一双委屈的大眼睛差点泛出水花,质问:“父皇宁愿相信那恶毒的妇人,也不相信孩儿不成?”
人总是有亲疏之分的,比起位分低微、宠爱也不足的卫良媛和夏才人,朱文烨到底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嫡亲的儿子。
他脸色明显温和了许多,只沉声道:“虽然你是情急,但她们到底也是朕的妃嫔,虽然位分低,但也不该由你来教训。你为华婕妤委屈,大可以去太后、庄贵妃、懿妃跟前说,你可是朕的皇子,哪有自己用私刑的道理!
虽然是训斥,但明显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朱立轩十分卖乖,很老实听训:“父皇教训得是,孩儿再不敢了。”
朱文烨满意的点点头,见一同跪着荣惠娇躯微微颤动,不禁有些不忍,她实在是无辜的,当即便道:“华婕妤,你受委屈了。”说着,他亲自上前,将荣惠拉起到了榻上,与他同坐一处。
荣惠见他目光里满是怜惜,心里一颗大石总算落地,不自觉的转头看向塌下还跪着的朱立轩。可巧,朱立轩也抬头投来一束目光。
两人目光交接,不知是不是荣惠错觉,总觉得朱立轩那稚嫩的目光里竟带了一丝狡黠。
不管如何,朱立轩这小孩到底是救自己于危难,荣惠不免关切道:“陛下,二殿下年幼,难免率性些,嫔妾愿代二殿下受罚。”
“最无关你,怎能让你来代罚?”朱文烨握住了荣惠的素手,轻轻婆娑,看向朱立轩,轻哼一声,道:“再说,他可不只是率性,虽然是卫良媛和夏才人有错在先,但轩儿到底也处置不当,朕不能不罚。”
“轩儿,朕罚你禁足一个月,除却去大本堂上学,不许出这静安宫,给朕老老实实的。”
朱文烨的确是赏罚分明的,当日便降了卫良媛和夏才人的位分,连降两级,一个成了卫才人,一个成了夏良人,禁足三个月。
荣惠很知道,骂人的只有夏才人,卫氏最多只是在心里认同一下,罪不至此。但职场里头哪有能分得清楚明白的,要怪,卫氏也只能怪是时运不济了,惹了夏氏这么个傻大胆在身边。
除了赏罚,朱文烨为示安抚,连着两晚翻了荣惠的牌子。不过,第二晚的时候生了点意外,朱文烨刚刚进了宜然堂,便被雍徳宫的魏长请了去,说是西太后身子不爽。
荣惠一惊,董事长不爽那还了得,还不等朱文烨说话,抢先一步表忠心,表示深深为西太后身体担忧,寝食难安,请求服侍西太后左右。
谁知魏长不领情,皮笑肉不笑的道:“小主心意太后心领了,但太后只请陛下前去。”
荣惠虽自讨没趣,但她皮厚脸不红,改变了作战方针,体贴的为朱文烨系上一袭斗篷,道:“夜里有风,陛下莫要着凉了。”
23、汤药 ...
23、汤药
朱文烨对荣惠的懂事之举,是很满意的。这份满意直接体现为他温柔的握住荣惠的手,道:“华儿,早些歇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陛下……太后还等着呢。”荣惠适时作出娇羞之态,这表情她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到底是熟能生巧。包括垂首的幅度,眼神的暧昧度,唇角翘起的角度,这些都是很有技术含量的。
朱文烨微微一笑,在她手背上轻捏一记,这才跟魏长一起出了静安宫。
荣惠情意绵绵的送到宫门口,见不到背影了,这才打了个呵欠,转身回寝殿。
“小主,西太后看似也不是真身子不爽,这么巴巴的把圣上从小主这里叫去,也不晓得是为着什么。”芝兰一边为荣惠更衣,一边嘟囔道。
其实荣惠一点也不在意,之前朱文烨惩治卫氏和夏氏已经让人眼红,毕竟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心里都晓得这一切都因荣惠而起。
在外人看来,朱文烨是为她出气,并用身体对她加以安抚。
出了今晚这么一回乌龙也好,也让大家转移下注意力。
荣惠笑了笑,道:“太后身子可是一直不爽呢,病中找圣上说话,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完,她已经斜倚在床榻上,抄起一本志异小说看起来。只是看了三两行,才发觉腹中空虚,荣惠这才想起来,被翻牌子的这晚总是不吃晚饭的。
荣惠揉了揉肚子,一边道:“玉树,你去御膳房让苏娘做几道点心来,上次那个芙蓉糯米酥就极好,再要一碗清汤瑶柱面线。”
“小主,您忘了么,服用那汤药前可得空腹……”玉树脱口而出,却马上咬断话头,不好意思的笑了,道:“瞧我,差点忘了,圣上都走了,小主也不必用汤药了。奴婢这就去御膳房。”
调香只是玉树的副业,玉树的主业还是帮荣惠调理身子,再利用业余时间在萧太医那里学习充电,提高业务能力。这话里所说的汤药,就是玉树为荣惠配制的一副用来调理身体的汤药。
但不是一般的汤药,而是在房事后服用的汤药,用以调理女人的身体。
按玉树说,有助孕功效,且能孕相更稳固,概念和安胎一般,不过这是安孕。
荣惠虽不全信,但对玉树的能力还是认可的,这药能不能安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房事后喝了这药能让她感觉舒服些,解决些许酸痛。
来送点心的依然是头一回为苏娘送点心的那个小宫女,十四五岁,秀气可爱。
她如今跑得熟了,荣惠也记住了她的名字,唤了一声:“香蓉,前阵子让你带给苏娘的那些手抄,苏娘可还觉得有用?”
这话里的手抄,其实荣惠是吃人嘴软,又不想浪费苏娘这人才,所以才手写了一些她还有记忆的现代点心的作法、用料等,做成手抄,送给苏娘。
一来是让苏娘多点灵感,获得更多赏识,二来也是荣惠想饱饱口福。
香蓉笑眼弯弯,道:“承小主美意,师傅对那些手抄简直爱不释手,还说小主到底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才有这样的眼界。那些小吃师傅都闻所未闻,这一连几日都在研究着呢。若不是晚上起了风,师傅今晚还想着要自己送食盒来给小主的,亲自和小主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