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垂下眼暗笑,以前每回遇到这样的场景,他的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不平衡,这一回倒是没多大感觉了,而且他突然发现,胤礽脸上那虽然极力忍耐,但是却仍然掩饰不去的不耐烦,怕是他们汗阿玛都没注意到吧。
父子对话结束之后,康熙又让了一众弟弟上前给胤礽请安,胤礽懒懒应付过去,借口累了与康熙说过,便回了自己房间去,临走之时康熙叮嘱他一会儿来陪自己用午膳,胤礽点头应了下来。
胤禔欲和康熙交代差事,康熙挥手打断他:“这事也不急,今个儿大伙都累了,明日再说吧,你们都回去歇了吧,一会儿朕传你们再过来一块用膳。”
那还正好,胤禔原本也没啥耐心在这应付康熙,正想着赶紧交代完事情就去看看胤礽的,这会儿倒是省下了功夫了。
于是众人便都散了,而胤礽前脚才回到房里,胤禔后脚就跟了进来,胤礽对他的出现很不高兴,当下就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孤不是说了皇上来了之后你不能再如此放肆,你怎么又……”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胤礽说得没好气。
胤禔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然后放心地点点头,确实还挺正常的。
“够了吧你?现在是大夏天,孤没那么娇弱,何玉柱!”
何玉柱应声进来,胤礽冷声吩咐:“送直郡王回去,以后没孤的命令,不许人随便进孤这院子。”
被胤礽这么不客气地几乎是扫地出门,胤禔饶是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不必了,臣听明白了,这就告退。”
话说完便转身大步而去。
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去,路九小声禀报说是他前脚刚走,太子爷后脚就把诚郡王给叫了去,这会儿正在太子爷的书房里说着话呢。
胤禔闻言撇了撇嘴:“太子爷的事情别多管,派人盯紧了诚郡王便是。”
“嗻。”
而胤祉那里,从一听说胤礽传他去见面起,心便是提到了嗓子眼,原本想找个借口推脱,可转念一想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与其在这胡思乱想惴惴难安,倒不如去看看胤礽到底要说什么好了。
胤祉进门的时候,胤礽正靠在窗边喝着茶,见到他进来便笑了起来:“三弟,好久不见了。”
胤祉连忙打千请安:“没想到二哥竟然去年就来了扬州养病,臣弟知道了委实是诧异万分。”
“汗阿玛有意不让人知道,三弟自然不会知道,”胤礽示意他:“坐吧,喝口茶我们再慢慢说。”
胤礽这态度却更是让胤祉心中难安,坐下去也是坐如针毡,茶水入口更是寡而无味。
“三弟,张鹏翮,是你的人吧?”
胤礽也没打算与他绕弯子,直入主题,第一句话就让胤祉惊得将手中的茶水给泼了。
“孤会这么问你,便是有足够的把握,而孤既然不与汗阿玛说,便是打算帮你,所以,你还是与孤实话实说了吧。”
胤祉垂下了头,沉默了许久,跪倒在地:“二哥,臣弟是逼不得已,臣弟真的不是有意的,您救救臣弟吧!”
然后在胤祉的哽咽之中,便与胤礽诉说了事情原委,几年前胤祉奉旨监管河务,原本他确实是很得意以为皇上终于肯重用于他,也是摩拳擦掌着准备一展拳脚大干一番,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多久黄河决堤,山东河南等地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康熙虽然震怒,但承担罪责的主要还是河道总督和下头那群官员,胤祉被康熙一顿训斥不再管这事原本事情便了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追查下去,决堤的原因却并非天灾而是有人私吞了河银在筑堤修坝时偷工减料所致,而不巧的是,犯下这等天怒人怨之事的官员便是他的家奴,是背着他私下为之,一旦事情揭到康熙面前去,胤祉几乎不敢想象他将承受康熙怎样的怒火,即使他原本不知情,但康熙会信他这话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所以在他犹豫之时,他府上的幕僚便给他提出了把这事想办法给瞒下去的馊主意。
只是事情要瞒下去,第一步就得把朝廷拨给河道的银两账目给做平了,被私吞了的那些河银必须得再吐出来,只是这笔银子却并非是笔小数目,且分赃销赃早就有去无回,而胤祉虽然是皇子,安家费和俸禄也就只有那么多,要他拿必然是拿不出来的,思虑来去,最后便在幕僚的怂恿之下将主意打到了盐务上头。
所谓拆了东墙补西墙,说的就是胤祉这种被逼无奈之下做出的昏了头的举动。
私盐贩卖古来有之,江苏一带私下里与官员勾结做着这种买卖的商人也早就大有人在,只不过小打小闹的之前也并未过多引人注意过。张鹏翮身为两江总督,其实本质上来说还算是个好官,为官清廉,政绩建树都值得人称道,在老百姓之中的口碑也很不错,虽然他确实有私下里通过刘家的宝通行赚取些银两,但也并非是不义之财其实也无伤大雅。
而自从胤祉打上了盐务的主意,便是他转变的开始。
张鹏翮面上与索额图走得近,心里却其实对刚愎自用贪婪骄横的索额图颇有些不屑,而他真心倾慕的却是为人平和谦逊有礼又富有才学的三阿哥胤祉,又胤祉也曾私下帮衬过他,一来二去的,他便被胤祉给拉拢了去,而在胤祉向他提出如此要求时,张鹏翮虽然心中诧异,最后却也还是硬着头皮给应了下来。
于是原本下头那些人还做得畏手畏脚,可自从张鹏翮也开始插手私盐买卖,又暗示他们京里有主子靠山护着之后,众人便没了顾忌,放手大干了起来。
再之后,在张鹏翮与胤祉也都尝到了甜头,便是有些收不了手也不想收手了,一直到了如今东窗事发。
其实自打御史上奏揭露这事,胤祉就已经慌了,又不知道康熙故弄玄虚派来查案的钦差是谁,而他自然也不想坐以待毙,便私下派人前来江苏稳定人心,又想着既然太子已死而张鹏翮本也与索额图走得近,便想着把罪名全部推到胤礽身上去或能脱罪。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胤礽还活得好好的,且对他所做之事一清二楚。
听罢胤祉声泪俱下的诉说,胤礽沉默了半响,问道:“既然刘家是你的家奴,他家财大业大,直接让他们出银子便是,为何要动做私盐买卖的主意?”
“太子爷当真不知吗?”胤祉猛地抬起头:“除了那个刘锦是我的人,他爹和他家在朝为官的那些人不也还是效忠索额图效忠太子爷您的吗?”
胤礽撇了撇嘴:“你主意倒是打得不错,若是孤真病死了,可不就做了你的替死鬼了。”
自知理亏的胤祉眼神闪烁了一下,再一次低下了头:“臣弟罪该万死,但臣弟还不想死,求太子爷救臣弟这一回。”
“救你可以,你要如何回报孤?”
胤祉暗暗握紧了拳:“但凭太子爷吩咐。”
胤礽笑了笑:“记着你这话便是,孤现下还不需要你做什么,以后再说吧。”
☆、38刺客
“记着你这话便是,孤现下还不需要你做什么,以后再说吧。”
胤礽的要求提出口,虽然没有明着说,但胤祉却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他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一时间便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胤礽等了片刻,笑着道:“你不用紧张,起来吧,孤既然答应了就自然会保着你,而孤要你做的事情也并不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胤祉颤颤巍巍爬起来,胤礽说的轻巧,他心里却委实难安,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到底是何事?”
胤礽慢慢抿了口茶,淡淡道:“现在还不到说与你听的时候。”
胤祉抿了抿唇:“那张鹏翮那里……”
“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只有张鹏翮一个?”
“应当是如此没错。”
“那便没关系了,”胤礽安抚他 :“供出你于他并无好处,孤会让他闭嘴的。”
“可大哥呢?”
“他你不用管,他不会为难你的。”
胤礽说的很肯定,胤祉摸不准他这自信从何而来,却又不好再问,最后便是惴惴难安地回了去。
胤祉和胤禔同住一个院子,他回来时一直靠在窗边心不在焉看着书的胤禔自然是看到了,更看到了他步履蹒跚的姿态和面色苍白的脸,心想着估计是该说不该说的他与胤礽两个都说开了,只是胤礽保住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实在是让胤禔好奇不已。
这么想着,虽然先前胤礽的态度实在是很叫人恼火,胤禔还是决定再去见他一面,于是便又找上了门去,结果这一回却被他院门口的侍卫给挡在了外头。
胤禔脸色一冷:“去与你们主子爷说,他若是不肯见爷,爷便改变主意了,答应他的事情能不能做得到爷可保证不了。”
胤礽听了外头侍卫的禀报,心里暗骂着无耻终于是让人给进了来。
胤禔进来连礼也不见,大摇大摆地在胤礽面前坐了下来,胤礽看着他冷然道:“你想出尔反尔?”
“没有。”
“那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