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衿:“……”她也抵挡不了花绳的诱惑,眼神不由自主地飘过去了。
“云姑娘是哪里人?”小陆大夫掩了书卷发问,她之前都在纠结和闻征的破事,一直没有时间跟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聊一聊。
“唔,”云雀歪着头想了一想时家的位置,“上京天都。”
原来是上京人:“云姑娘喜欢读什么书?”
云雀老实巴交地回答:“我不喜欢读书,我好喜欢玩。”
陆梨衿:“……”
只要是高阶的偃师,大多都是一肚子的文墨的老头,挥笔就能写下相当漂亮的奏表来;但是云雀显然剑走偏锋,——经史子集又熔炼、铸造、作工没什么关系,比起背那些之乎者也,云雀更愿意抱着个算盘打上一天:
画机械图纸又不需要懂“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
小陆大夫刚想再扯点什么继续尬聊下去,结果轿厢狠狠地一晃震,所有人俱是一惊——
苏锦萝刚想掀开车帘查看,布料便被外边的人抓下一扯;是闻战按住了车帘,没让女眷露脸的意思。
闻二少爷反手按在了列御寇的剑柄上,扬声冷冷一笑:
“长眼睛了没有?——太原正闻的车马你也敢拦,不要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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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在路上的是一众滑不溜秋的玩意,乍一眼看过去像是泥鳅成了精:这些人被大凉州毒辣的日头晒得又亮又黑,脸上各自留着长长的胡须,面门上还生着类似于水族鱼鳞的玩意,一笑满脸都是鳞光闪闪的褶子,丑得人绝不想再看上第二眼。
“小的是漕道上的‘鱼’,靠着漕道养着一家老小,还请各位老爷行个方便。”为首的“泥鳅精”一听太原正闻的名头,倒也没胆怯的意思,油油滑滑的声腔巧妙地拐了个弯,“行行好,赏点银钱,保证老爷一路顺风顺水,财源自是滚滚入户……”
闻战:“……”
他明白了,这玩意是来收保护费的,不给就捅穿你船底的那种缺德玩意!
“哦?”闻征在马背上眯起了碧沉沉的眼睛,倒是没被这群地头蛇激怒的意思,“砚以,给他们。”
闻战:“……”
不是,还真给?
沉默地骑行在车马队后的侍卫首领听命上前,这女孩从袖里掏出一袋银子,遥遥地扔给那个泥鳅精。
泥鳅精笑容满面地拱着手,没有接的意思。
——不够?
砚以姑娘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闻征低垂着头,似乎是在阖眸假寐。砚以姑娘以为这是催促自己尽快的意思,迟疑着再取了一袋银钱,向泥鳅精扔过去——
泥鳅精突然笑了,笑得人心底发寒:“嘻嘻,都睡过去了么?”
什么?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沉沉的困意,一头向马下栽去——
不好!
……整个车队的人,都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塞北篇正式开始!
第42章 、说第三十九:第一夜.催眠力场
泥鳅精咧开奇长的唇吻, 脸上青白交错的鳞片绵密地咬合出一道道森森的褶子:
——那位“大人”果然没错,这群人就算本事再如何通天, 也逃不过“百声讙”的催眠力场!
“并肩子, 手脚麻利点!这些丁腕里水深,莫惊动了鹰爪孙!”
泥鳅精的手下得令,无声无息地向闻征一行人滑去。他们都是漕道里长出来的鱼, 在陆地上动作也带着点儿水族的滑溜,水匪们迅速检查了马上人是否彻底昏透, 泥鳅精脚步轻快地向着垂着轿帘的马车走过去:
“寒山客”和“千秋风雨”尚在马背上昏着, 在车里坐着的一定是娇弱的女眷了。泥鳅精也没想到几万两黄金居然这么容易就赚到了手,一时间手脚都兴奋得蒙了层细密的冷汗——
“瓢把子!”
旁侧小弟陡地一咋呼,泥鳅精吓了个哆嗦, 狠狠地瞪了过去:“做什么!”
“人……人数不对!这儿有十八匹马,却只有十七个人!”
——少了一个!
泥鳅精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怎么可能?从他们拦路到昏迷, 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水匪们二十多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泥鳅精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海”,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但是几万两黄金就在眼前,再收手已经晚了, ——何况只要掳到那个女娃娃,往漕道里一躲, 大罗神仙也奈何不了他!
泥鳅精定了定心神, 管他娘的一二三四五, 一气掀起了轿帘——
他看见了,一点寒星。
一道翡翠色的丝线如离弦之矢铮然飙射而出, 转瞬间便刺入了泥鳅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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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睁大了眼睛, 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喔, 你好快。”
泥鳅精在地面上平平滑出去三丈远,才惶惶地顿住了身形——若不是他留了个心眼,加上身法确实不赖,早就被这小娘们一线贯穿了脑袋!
心惊胆战之余,泥鳅精突然想起了那位大人的叮嘱:“小心女眷。”
他当时虽然表面应着,但是内心不置可否:这些鹰爪孙就是胆儿小,女人能有什么威胁?他在漕道的浪里打滚了几十年,什么“女侠”没见过,只不过是些拳脚还算轻快的小姑娘罢了——她们只是出身高贵、又长得漂亮,被追捧她的男人们宠出了一截儿自信。
泥鳅精惊骇地盯着面前的女孩,才知那位大人所言非虚:江湖上一交手就见高下,这小娘们的身手远在他之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泥鳅精没什么一对一的侠客包袱,瞅见了云雀发间坠着的四枚清嘉孔方,当即招手喝道:“此人是偃师,打不得近身!一起上,拿下她!!!”
云雀面无表情地一歪头:“爽快,讨我喜欢。”
铮!
翡翠色的梳骨寒从女孩盈白的指尖迸射而出,猝地勾纵成了一张碧意森森的大网,几个水匪当时刹不住身形,一头撞在了梳骨寒交织成的捕猎网上——乌云压顶,江水暗寂,锋利无匹的丝线毫无滞碍地切过他们的板甲、淬体、血肉,飙射的人血仿佛几瀑肆意涂抹的朱砂!
梳骨寒.大罗天式!
那日她与白潇辞误入红云洞府,四处就布下了摧金断玉的大罗天,限制活物在红云洞府的进出——按道理来说,大罗天有上千种编织花式,非红云本人不能解;但是云雀在大罗天旁边挨了三天的打后,居然被她本人看出了门道来,云雀不仅解开了红云仙人布下的大罗天,本人也参透了这等杀器的些许机窍。
于是在梳骨寒的操纵里,云雀也大胆地引入了大罗天的编织方式,把炼气均匀地分布在丝线的每一处,极大地提高了梳骨寒的速度、气劲、韧性——翡翠色丝线飞舞之处,死者如风驱草!
水匪们倒也不是这么好相与的,送了几颗大好头颅后登即有了应对方式,一层滑如水光的炼气包裹住了他们的全身,水匪们悍不畏死地贴上了血光凛凛的丝线。撕虎裂狮的梳骨寒居然没有切开他们的身体,反而给了他们凭借,立刻有几道身法矫健的人影如游鱼斩开白浪,从梳骨寒的网络孔隙中“游”了出来,几柄寒气逼人的鱼叉顿时刺向了云雀!
这几柄鱼叉皆是水匪的命械,云雀不能向分解凡常之物一样,把这些利器分解成一抔无用的铁粉;千钧一发之际杀机又至,居然有一水匪精通遁土的神通,从轿下阴影里破土而出,追魂夺命的吹筒自下而上地啸来一团杀气腾腾的紫雾——
云雀陡然一皱眉心,喉口至舌尖迸吐出一字:“燃!”
女孩磅礴而延绵的炼气顺着梳骨寒的线身汹汹燃起,直接引燃了裹在水匪身上的特殊炼气,十几个纠缠在梳骨寒上的水匪当场就化成了惨叫不已的火球;与此同时一道物什从云雀袖口飞出,悬浮在空中的鱼镜花冽冽地反射过几道碧荧荧的寒光,“镜像双生”的丝线从镜面上反射而生,冲着云雀的面门彼此相缠、勾扯、牵拉,细密的丝网兜住了爆散开去的紫雾,每一道丝线上都扎满了淬有剧毒的毫毛小针。
云雀嘴里叼着三根漏网的吹针,女孩的神情像是江南早春的绵绵寒雨,沁骨的冰凉看得遁土水匪浑身发寒;云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从土里冒出来的倒霉孩子,御物之术驾驭着毒针锵然回弹,直接把对方扎成了一个长得像人的大筛子:
跟她玩暗器就是给她送武器——当时沁园春的老头不明白,被一针贯了喉咙;眼下又是个没眼力价儿的二道茬子,是年底了上赶着给阎王爷冲业绩么?
砰!
云雀睁大了眼睛。
她人本来坐在马车前端、轿厢门口,本就有护着一车人的意思,身体刚好能遮掩去一车昏睡的女孩外加一只老鸟;如今轿厢厢体狠狠地一震,那是车厢后端被人一刀破开:泥鳅精见大势已去,也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他直接掳过了昏睡中的小丫鬟,一头扎进了浩荡的江流里!
云雀坐在车门前不动,泥鳅精是看出了些门道的:一是这小娘们有意护着她身后的人,二是——
她裹了三寸的小脚,是断然走不动的。
下了水就是他的天下,泥鳅精得意地想,自己只要把这女娃娃交给那位大人,一家老小吃穿不愁,还可以送自家女儿去学偃师,说不定也能和这小娘们一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