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寻时雨的手——这是九钱偃师的手——这是“罗刹鬼骨”的手!
云雀猝然握拳:
“罗雀门!”
来!
.
.
木头鸭子感应到了主人的念动,“嘎——”地一声向朱厌扑来;火红色的黏液当头浇下,又被一道刀光猝然开裂!
白潇辞一刀仿佛斩来了雪老城终年不息的暴风雪,极寒的刀风与朱厌高温的体表悍然相撞,哗然卷起漫目缥缈的烟云。白潇辞在凌空翻转身形,——他此时还惦记着云雀蛮喜欢这只傻鸭子,下意识地觉得它不能被朱厌打成一堆零件,抄起鸭脖远远地扔了出去。
木头鸭子气得扑棱起了短小的翅膀,居然稳稳地立在了飚卷的疾风正中,“砰”地一声炸成了一团灿灿的零件——
当当当当当!
无数细小的零件连缀、组合、成形,微小的齿轮、轴承、枢机带锵然对撞在一处,泵入的灵子急转进灯笼内心,唰然飘摇起乳白色的火焰来!
白蜡纸、银长穗、翠玉坠,八角灯笼飞浮在凌空,急响的机括声仿佛伶人造势的颦鼓;灯笼八角的笼体飞旋不休,既而“喀”地一声停了下来,朝着朱厌的一面笼纸上,写着飞逸又潇洒的“死”字:
——罗雀门.死门:极乐园。
叮……咚。
罗雀门前猝地出现了一点漆黑,仿佛是一粒渺渺的黑豆,又像是什么洪荒巨兽睁开了眼睛。
朱厌的身躯猝地一震,怪异究竟逃不开野兽趋利避害的天性,下意识地恐惧起来——
开!
天地间的色彩猛地晃荡了一下,既而通通抽成凄厉的线条,唰然卷绞成乱数无形的一涡,抽卷进了这点微末的黑豆里!
树木、花草、山石、泥土、泉水皆被巨力所吸引,抽卷进了这道死亡的涡旋里,缴成了一抔细碎的粉末;朱厌惊恐地咆哮起来,它巨大而粘稠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吹卷上天,拉抻出了一道瑟瑟的火烧霞——
黑豆像是连接着什么洪荒猛兽的巨口,无止境地撕扯、撕咬、撕噬着朱厌的身体!
哗!
天公似是浇来了一场血淋淋的瓢泼雨,那是朱厌仓皇激射下的触手,它妄图抓住整个大地,不被那点微末大小的黑吞噬殆尽!
白潇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就是那条最倒霉的鱼:他离朱厌实在太近了,黑豆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巨力同样撕扯着白潇辞,试图把他搅进粉碎一切的涡旋里!
这绝对是白潇辞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风卷尘息刀在这等毁天灭地的杀势面前形如蝼蚁,磅礴的刀风对抗上这等撕虎裂狮的巨力,不消几息便被扯碎消弭!
不好!
白潇辞的周转的灵息刚刚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黑豆牵引的巨力便见缝插针地镊住了他,白潇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死亡前的一瞬间,白潇辞只听见了耳边疾掠而过的风声。
他想起了年少时幕天席地的皑皑雪色,只有被清扫出的山道是唯一的漆黑。汹涌流逝的朔风也是这么喧嚣,他站在飞舞的流雪中央,举着一截细细的枯枝,朝着父亲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嚷:
“我要让雪老城名扬天下——!”
原来我与父亲……已经分开了这么多个年月?
.
.
“这一世,”海月先生的声音在云雀心间陡然响起,“我赌你有心。”
譬如黄钟大吕,辟开天地混沌,云雀神魂俱是一震,神思陡然清明:
“——过也。”
都……都过去了。
她不再是那个怀着仇恨而生、踏着人命而行的寻时雨了。
.
.
白潇辞微微睁大了眼睛。
云雀伸出手去,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翡翠色的眼神无悲无喜:
“关。”
她寒声下令。
象征着极乐园入口的黑点闪了闪,消散在了凛冽卷绞的流风中央。
哗——
女孩冷灰色的长发倾泼在肆意流窜的夜风里,云雀的衣袂飘飘然地飞浮在半空,伫立在狼藉中的女孩似是一朵凛然艳质的花。她的神情却像是笼了一层深山的寒雨,她又变回了薄磷身后那个阴沉而文静的云雀——
——不对。
之前的云雀,眉眼间更多的是空洞和茫然,仿佛是被谁丢弃在路边的小猫;现在的云雀,眉眼像是生铁一样又冷又硬,连缀成一把雍容而端丽的刀。
她面无表情歪了歪头,直截了当地评价道:
“——你倒是有情有义,讨我喜欢。”
.
.
*注:朱厌所想的“那个红衣服的怪物”,正是指红云仙人。
作者有话说:
本章大修,云雀找回了寻时雨的记忆。
之前有小可爱说,云雀都是磷哥照着百灵妹子起的啊,怎么能填进主角那一栏呢?
我在此,特地想把【云雀】和【寻时雨】区别开来。以【寻时雨】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中断极乐园,拉白哥一把的;寻时雨信奉强者为尊,你没本事,被我的大招牵连进去了,那你就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谁。
只有【云雀】,才会中断极乐园,向白哥伸出手来。
这一世,海月赌对了,她有心。
第33章 、说第三十:情种某
锵——擦!
闻战未落的话音被一刀猝然斩断——金钩人的发难快得毫无预兆, 男孩的身影突然晃出了三四道的残影,形如鬼魅的弯钩无声无息地欺到了闻战近前, 自下而上直挑少年的胸腑!
闻战一压冷峻飞掠的眉刀, 列御寇反腕向背一横,是中原剑术里常见的“负剑”动作——金钩本来明晃晃地攻向闻战的正前方,最后一秒却在闻战后颈现形, 列御寇不动声色地向背横挡,恰好格住了金钩人刺势磅礴的弯钩!
闻战厉喝一声, 舌绽春雷:
“滚!”
金钩人的身体本就稚小, 轻飘飘地挂在少年的软剑之上;闻战俯身、拧腰、抬臂、振剑,金钩人被闻战甩向了凌空——
男孩的身形怦然暴散开去,皓月长空之下, 漫目都是扑棱飞舞的毒虫,骇然幻化成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金钩人!
十几个金钩人一齐抬手鼓掌:“哈哈!有趣!有趣!”
细密如齿的机锋交错着兜头咬下, 闻战居然一扯嘴角笑了起来——
他突然能体会到, 薄磷那个老阴/逼到底在想什么了。
无论哪路牛鬼蛇神杀上来,薄磷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情况十万火急,他照样四平八稳,究其原因, 只是因为——
无论来了什么,他薄磷都能一刀切了!
闻战振袖飒飒出刺, 纤细笔直的剑锋卷起八方的风雨, 月光在颤动不已的剑尖眩开十字状的白寒来!
破军剑.天回北斗!
凄清杳茫的夜色被悍然的豪光一气撕裂, 十几个金钩人的胸口上都各自出现了一柄列御寇:古意而雍容的剑身包裹在升腾不已的炼气里,一点点地从“虚幻”凝为“真实”——
闻战气力陡地一发:“破!”
浩瀚恣肆的剑气从少年剑身上猝然炸开, 仿佛是行军的号角, 那十几柄如虚似幻的列御寇得此号令, 一齐炸成了炫目的星花火粒——惝恍迷离间仿佛有七颗星辰熊熊燃起,瑰丽的星云把金钩人的身形轰得尽数破碎,漫目都是连缀交织着的金线流彩!
这一炸结结实实地轰破了金钩人淬体的法身,男孩的身形重新清晰起来,喉咙里窜出一箭漆黑的血!
金钩人自凌空下坠,恍惚地想:
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伤到过他了?
——十年,还是二十年?
他运得是槐木堂诡谲难测的“往生迷梦步”,打的是声东击西的套路,居然被这个小少爷一眼看穿;金钩人由此推测到闻战修了某种眼功,化出“枯荣尸骸身”,每个衍生的分/身都是“真实的”——就算闻战仗着眼功一剑刺向了本体,也会被其余“衍生”一钩枭首。
——可是闻战一剑勘破了他的枯荣尸骸身!
金钩人发出了被激怒的尖叫来,仿佛是被抢走了玩具的孩童。活蛊罐舒展奇长的手臂,把金钩人蜷进了怀中,金钩人迁怒似的踢蹬活蛊罐,后者发出类似于悲伤的低鸣,又像远古失意而怅然的巨兽。
闻战:“……”
少年震惊之下,连家乡话都骂出来了:
他之妈属,如此牛之逼?
还真是金钩人一怒之下,反倒抬举闻战了——闻二少爷又不是薄磷,哪里知道这么多江湖上的奇门诡道,金钩人的路数古怪又奇异,少年头皮都吓得炸了起来:
闻战就是靠着本能,应了金钩人声东击西的一弯钩。他又懒得分辨金钩人的真身到底是哪一个,索性一起捅了,管他娘的,反正总能蒙对一个——闻战也没想到“枯荣尸骸身”的每个分/身都是真实的,各个分/身所吃的伤害都会真真切切地反馈到金钩人本体上,无意间让金钩人倒了个血霉。
不过这个“天回北斗”,确实是闻战自己琢磨出来的。之前闻战在烟罗镇与悍将的死斗里,悍将那一手刀风炸人实在给闻战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你差点被炸死你也深刻),闻战在沁园春一边窝着长灵芝,就一边寻思着如何偷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