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长大了。
白雪楼在他面前拦腰粉碎的那一刻,周云讫一身的幼稚和任性,也像是被气魔击碎了。
周云讫不会胡乱地感动。他与白雪楼,交情确乎不深,白大宰相之所以要以命保他,只是因为——
他身怀“天帝蟠龙”。
“天帝蟠龙”,是眼下,唯一能够拯救大家的方法。
“退后,退到薄磷那个冰座椅附近去。”周云讫的嗓子很嘶哑,“我要启动‘天帝蟠龙’,你站这碍事。”
北极凝眼皮一跳:“你要把这炸了?”
“不。”
周云讫松开发髻,一头墨黑的长发,瀑一般地流泻下来,他脸颊却又病态的苍白,灼灼的眼神衬得整个人疯魔又狂妄:
“朕要用真龙之身,做一条空间通道,把归墟海阀里的冷却水全部吐出来!”
——唐水烛,昭王能做到的事情,朕一样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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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躲在神道小次郎的忍者结界之后,北极凝也能感受到那股令天地变色的窒烈威压。
周云讫孤身站在满地的银泽中,像是一道笔直的剑锋,紫微帝命强悍如斯,他的身躯能够暂时忍得住炽热的银浆。
周云讫抬起右手,伸手向天,合拢手指。
——啪!
响指声起,周云讫一头黑发,陡地变成了白银一般的颜色!
既而,周云讫整个人,猛地被明黄色的光焰吞没,在熊熊的光影间变成了一个扭曲而模糊的人形。这一定是个无比残忍的仪式,北极凝三人能听见少年凄厉而痛苦的悲号,真龙之躯并没有屏蔽周云讫的痛觉,他依旧是一个会被火焰烫得痛不欲生的少年。
“天/子/自/焚……”
北辰千流斋面色震惊,她早猜出了周云讫的身份,但是这个年少的帝王居然如此气魄,着实令大开了她的眼界。
“……是为,浴火重生。”
少帝的痛声狂吟,凄惨万分,卒不忍闻,明黄色的光焰里,周云讫的尖叫慢慢地熄灭了,像是终于燃尽了的蜡烛。
静、静、静。
进而,一声沉雄而嘹亮的龙吟,穿云裂石,震天撼地!!
满室燎燎的银泽,被另一种更加盛大、更加壮丽、更加辉煌的光芒,强硬而霸道地掩去了。明黄色的炫目光彩,把整个大地之心,照得犹如白昼,滚烫的银浆居然蒸腾成了薄纱一般的银雾,既而焕发出金线流彩一般炫目的虹霓。
一条煌煌蟠龙,从光焰里夭矫游出,偌大的大地之心,在真龙之躯的映衬下,竟显得如此逼仄而阴湿。蟠龙的黄金鳞片次第合拢,仿佛成千上万的铁甲闭扣,发出清脆而坚硬的铁击声。银雾滚涌,绚霓披拂,它缓缓地盘亘在高天之上,缓缓地张开了硕大无朋的龙口。
这是云秦皇权的标志,亦是云秦帝国的象征,更是云秦人心的旗帜。蟠龙游走在云秦大地千年的历史间,像是一道黄金色的缝合线,穿织起了云秦帝国的每一个昼夜。
天帝蟠龙.小世界级.真身本相。
周云讫舍尽一身剐,浴火重铸真龙之躯,以天帝蟠龙之力,打碎了空间障壁,并用自己的龙身,充当联结现世与大地之心的桥梁。
至于到底有多痛苦,那是少帝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
此时周云讫张开龙口,吐出滂沱无穷的海流。一时间整个大地之心,白浪滔天,水汽氤氲,极冷的深海之水与极热的深渊银浆相互碰撞,爆/炸出雷鸣一般的巨大声响!
北极凝三人皆是浑身透湿,紧紧地抓着黑冰王座,雄浑的水流在大地之心内剧烈地激荡,仿佛是千顷汪洋冲进了大地之心,他们只不过是惊涛骇浪中苦苦抓着浮木的小小渔人。
北辰千流斋喃喃道:“糟了。”
北极凝还没反应过来,苏罗耶女帅的神经向来比人慢半拍,糟什么糟了,这不是终于得救了吗?
“吼——!!!”
沉雄的龙吟陡然悲戚起来!
北极凝悚然抬眼,只见密密麻麻的深青色触角,缠住了明黄色的龙身!
气魔?北极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楼烦用刀钉住的银色深渊,哪里还有气魔?
“海水里……”北辰千流斋惶然道,“归墟海阀抽走海水的时候,也把一部分气魔也给抽进去了!”
眼下真龙周云讫吐出海流,也把气魔给吐了出来!!
明黄色的巨龙盘旋在高空,就是气魔大群的活靶子。深青色的触手如同群蛇乱舞,它们发疯一般撕咬着明黄色的龙身,灿金的碎鳞和明炫的血液喷薄如雨!
——它们要把蟠龙给活撕了!
这个场面太过残忍,北辰和神道还在犹疑,北极凝倒是个讲义气的,苏罗耶女帅不假思索地出手,黄金圈呼啸着飞旋而出,哗然切开了一幕纷乱的触角!
靛蓝色的血液喷溅如怒潮,气魔纷纷注意到了黑冰王座旁的人影,深青色的巨大躯体,柔软而恶心地涌动而来。眼下两个扶桑人,就算在畏首畏尾,此时也不得不跟着出手了,北辰千流斋拔出了御神刀“八尺琼勾玉”,神道小次郎祭出了手里剑,他们的战斗方式精巧而细腻,虽然看上去各有不同,但神魂确实是一致的。
不愧是一对师徒。
北极凝一马当先,飞身掠出,白金色的长发如同怒放的火焰,柔韧的细腰拧出一个蓄力的劲弧,北极凝在半空旋身飞起一脚,踢中了回旋而来的黄金圈。锵然一声金石之响,黄金圈陡地分裂成了六个,每一个都像是疯转不休的钢铁之锯,嗡嗡作响着撕扯开气魔大群!
“北极凝大人!”北辰千流斋急急道,“不要冲太深!”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北极凝的作战方式太过冒进了,她居然一人就敢飞身冲进了气魔堆里,好比青/天/白/日里一猛子扎了池塘,激荡起万丈高的靛蓝色骇浪!气魔们痛苦的尖叫,触角在四面八方,联结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她重重地包围在其中——
北极凝和北辰千流斋同时旋转起来。
北极凝单足立地,翩然旋转,裙摆与长发像是花朵一样地散开,仿佛层叠盛放开来的花蕾。她是“花蕾之舞”的舞者,在战场上跳出轻盈而优雅的舞步,一只优美冷傲的黑天鹅,正在绽放出她惊人的美丽来。
七个黄金圈也跟着旋转起来,像是垂拱太阳的星辰一般,北极凝确实是绝世的舞者,只不过她的裙摆不是柔软的丝绸,而是豪悍锋利的金属风暴!
比起暴躁而焊烈的黄金色,另一道玉色的刀光显得如此侘寂而孤冷,像是壮丽而悲怆的苏罗耶琴声,遇上了阴冷而清幽的扶桑弦歌。
北辰千流斋手持御神刀“八尺琼勾玉”,这柄传世的神兵利啸不休,最后在涌动的玉色炼气中,化为了一柄霸气无俦的大薙刀。这是扶桑武家女子的常见武器,在北辰千流斋亦有摧枯拉朽之威,这个平日里一团和气的女人,此时如同战车一般旋转,如同厉鬼一般吼叫。玉色的薙刀刀刃飞溅成圆,北辰千流斋以最粗暴的方式切入了战场,这是独属于扶桑的薙刀术,“北辰流.天狗轮舞”。
锵!
银雾滚涌,蓝雨滂沱,北极凝与北辰千流斋背脊相抵,她们的周遭是如同山岳一般巍峨的大敌。
“不列,”北极凝一扬锋利的白眉,“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跟你死在一起!”
“我是要跟师父死在一起的。”北辰千流斋柔柔软软地说,“跟大人您只是顺路哦。”
大概是真走到末路了,北极凝与北辰千流斋,两人竟能放下前日的恩怨,相视一笑,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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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白潇辞用力一踹,根本没有反应,回身再踹了一脚,归墟海阀才吱呀着运转,在千万精密的偃师零件的运作中,打开了通往大地之心的洞口。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排山倒海一般地扑面而来。
白潇辞的脸色倏地一沉。
虽然白潇辞早有准备,他们很可能来迟了,但是……
陆梨衿倒吸一口凉气,偏头避开了闻征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归墟海阀:
“雀雀!雀雀——!!”
小陆大夫的呼喊在旷远无边的大地之心回荡着。
静、静、静。
银色的薄雾,靛蓝的血海,深青的尸山。白潇辞一行人震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难想象在归墟海阀打开之前,这里究竟经历了怎样一场血战。
一个老人巍巍地端坐在尸山上。
陆梨衿认出了他的面相,这人她是在画卷上见过的:“……神道小次郎?”
正是神道家的家长,扶桑忍者之王,北辰千流斋的师父,神道小次郎。
老人白发白须,怒目圆睁,虽已断气多时,却仍同金刚怒目。他双臂尽断,浑身浴血,小小的一个老头,居然还能稳稳地坐在尸山上,像是一尊愤怒的佛陀,镇压着脚底的牛鬼蛇神。
白潇辞在神道小次郎的背后,找到了尚有活气的两个女人。
“应该是什么忍术。”
小陆大夫判断着死相:
“这个老爷子,用了忍者的法子,同时帮这俩年轻人……挡下了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