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嘴里,也就一句勉强可以。
“慢慢来。”
风停渊伸出手,将她头上戴着的皇冠摘了下来。
足足数斤重,凤冠翠羽金步摇,她戴着也不嫌重。
像是拆开某种繁复的礼盒,女孩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金银首饰被褪下,散落一桌,重新变得干净清澈,甚至愈发熠熠生辉。
最后打好的耳坠,是一枚用极细的金链拴着的赤红的曼珠沙华。
传说中的彼岸花,鬼王爹爹跟她提过,是生长在幽冥河畔,大片大片盛开的,超度亡灵的花。
漂亮,危险,赤红而惊艳,带着死亡的气息。
和她意外得相称。
苏厌提着小小的耳坠,总算笑了起来,促狭地眯起眼:“你帮我戴。”
风停渊看向她完好的耳垂:“你没有耳洞。”
苏厌从怀里摸出银针:“打一个呗。”
男人顿了顿,还是依她说的,接过银针,常年持剑戴着薄茧的指腹,在女孩洁白柔软如薄玉般的耳垂上,轻轻捻了捻。
耳廓便很快的,像是天际的晚霞,染上一丝薄红。
苏厌并不在意自己要打的耳洞,别说是一个丁点大的小洞,就是耳朵被割掉,她也能重新长出来。
女孩的眼睛澄澈得像是琉璃,专注地看着他,视线从他低垂的睫毛,划过清挺的鼻梁,线条优越的下颌,和凸起的锋锐喉结,一次又一次流连。
她被风停渊抱过很多次,甚至连他肩膀的形状都十分熟悉。
男人看起来病恹恹的,却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肌肉线条,薄而干练,抱着她的手总是很稳当,她喜欢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鼻尖就是雪白领口的清浅檀香。
可此时相隔一点点距离,却比抱着她还要焦灼……仿佛空气都在逐渐升温。
她想了一天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风停渊。
什么都没想出来。
但他轻轻俯身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就开始止不住地跳动。
银针扎过耳垂,微微一疼。
男人的指腹抹去殷红的血珠,扣上赤红的曼珠沙华吊坠。
从前魅魔姨姨跟她说过关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姨姨是个胸大腰细的魅魔,长得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彼时她抽着一根长长的水烟,媚眼如丝:“喜欢可是很要命的东西,你把喜欢交出去了,别人就是要你死,你都觉得心甘情愿。”
小苏厌十分不屑:“怎么会这么傻。”
“之前有很多男人喜欢我,掏心掏肺,就想看我对他们笑,可我偏不,他们就恨不得心都掏出来给我。”
“你要他们的心做什么?”
“我不要他们的心。”魅魔姨姨道,“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抽出他们的灵骨,吸干他们的修为,偷走他们的宝物,但他们还是爱我。”
小苏厌:“哇,我也要一百个男人爱我。”
魅魔姨姨就把她搂在怀里哈哈大笑,她的胸又大又软,一片波涛汹涌,憋得苏厌都喘不过来气。
魅魔姨姨声音酥酥哑哑:“吊男人嘛,很简单的,我教你啊。”
“你呀,太厉害了,成天拿着刀子割人脖子,这不好,女孩子嘛时不时受个伤,晕倒一下,脆弱惹人怜爱。”
小苏厌嗤之以鼻:“我才不要别人可怜。”
苏厌回忆起魅魔姨姨的话,抓着风停渊指尖的那一点点血迹棒读道:“啊,血。”
曾亲眼看她飞身而起将畸变半妖一刀爆头的风停渊:“?”
苏厌捂着自己的眼睛,像是中了邪,直直从高高的柜台上栽了下去,一头栽进男人怀里:“啊,好疼。”
曾亲眼看她面无表情用刀尖剜膝盖血肉的风停渊:“?”
苏厌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全是演技,没有感情:“我好害怕。”
作者有话说:
男人,不爱我不可能。
第33章 代沟【二合一】
风停渊把她放在地上, 往柜台上丢了灵石,转身就走。
苏厌骂骂咧咧地追上去:“可恶!你没听到我很害怕吗!……站住!信不信我把你耳朵割下来!”
一晃又是好多天。
林初兢兢业业地每天找渡厄的踪迹, 每天都在无功而返。
据说他从前在凌霄宗是找兵器的一把好手, 虽然千废万废,干啥啥不行,但只要有人丢了个武器, 哪怕是根针,林初都能给他分分钟找回来。
风停渊提出要一起找, 然而林初就像是被剥夺了最后一个铜板的乞丐, 觉得人不能没有价值,而这是他唯一的价值了。
因为他迫切地渴望能报答清虚仙君哪怕一点点, 所以风停渊也只好点头。
苏厌根本不在乎林初的价值,她打算拽着风停渊找线索。因为城里人多气息杂, 连金银双戒也失去了方向,只能靠她自己。
……原本她十分在行。
但, 人间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
本来她就在深渊长大,深渊里每棵树每块石头都被她玩腻了,哪见过这么热闹这么繁华的地方,一时间简直迷花了眼。
她出门还惦记着梅花镖, 黑衣人, 渡厄和爹爹的头骨,没过一刻钟,已经喜笑颜开地抱着绿豆冰镇汤, 新出炉的核桃奶酥, 手里还拎着蜜饯, 腰间还别着精致的黑木弹弓。
那弹弓是她套圈套来的。
满地骗小孩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三文钱十个圈, 人站在竹竿后套,套中什么拿什么。
别人战战兢兢丢圈,苏厌叼着糖棍,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手里抓着一把圈,随手一散,漫天是圈,天女散花。
看上去像是做慈善,结果定睛一看,一套十中,指哪打哪,老板在旁边都快哭了。
如果不是风停渊把她拎走,她能套到老板倾家荡产。
“干嘛干嘛!我还要玩!”苏厌在空中踹他,“你要什么,我给你套!”
“我不要。”风停渊道。
苏厌奇怪地看着他:“你身上真的有贪蛊吗?为什么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
这样多好东西的人间,风停渊却好像全无兴趣,他出门,只是因为苏厌出了门,他在哪里停留,只是因为苏厌在那里停留。
他就像一滴清澈的水。
倒映出周遭的一切,却唯独没有他自己。
“有。”风停渊道,“只是我的贪念不在这里。”
只有一次,风停渊看向了和她不同的方向。
当时,苏厌正扒在摊子上等豆沙竹筒饭,一回头,却发现风停渊没了。
她拿着竹筒饭找了两步,才发现风停渊站在街角的摊贩前,他身边都是一些佝偻着背,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只有他一个背影高挑,鹤立鸡群。
面前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盆,盆里长着各种各样绿油油的……植物。
他手里还捧着一盆草,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苏厌看着他:“你喜欢草?”
“不是草。”风停渊神色很专注,“是菖蒲。”
苏厌:“?”
“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风停渊轻声道:“需要透气渗水的土壤,喜温暖湿热的环境,早晚日晒,避免强光,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春秋修剪,仲春施肥。”
苏厌:“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还是为了一棵野草。”
风停渊:“是菖蒲。”
老板喜笑颜开:“这位公子很了解啊,要不要来一棵,放在书房里很好哦。”
风停渊顿了顿,罕见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我可能养不活。”
苏厌震撼:“草还会养不活?!”
老板笑眯眯道:“很好养活的,每天浇浇水,喜欢的话我便宜给你啊。要不买盆花呗,公子喜欢什么花?兰花牡丹夹竹桃?”
风停渊指着地上涨势喜人的一盆。
老板露出尴尬的神色:“那是我上次切菜随手丢的萝卜头……淋了场雨就发芽了,只能开萝卜花。你要?你要我只收盆的价钱。”
风停渊:“好。”
一路上,苏厌像是头一次认识他似的,没想到风停渊对什么都淡淡的,居然也会喜欢什么东西。
她抬头看风停渊的侧脸,很难得的,从他波澜不兴的眼里,读出了几分高兴。
就为了一根萝卜?!
风停渊并没有把萝卜收进乾坤袋,而是捧在手上。
他这样一个人,本就生得清风明月,出尘无双,十分惹人注目,再托着盆萝卜……简直全街的人都在看他。
他也不是很在意。
苏厌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把萝卜收进包里?”
风停渊:“活物收进乾坤袋,不易存活。”
那也得是活物才行,一根萝卜扔进乾坤袋,十天半个月都死不了。
然而风停渊就这么一路回了客栈,在苏厌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用一张干干净净的白帕子,沾了水,将萝卜的每一片叶子都擦了一遍。
苏厌绕着他转,惊愕地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你在给萝卜洗澡?!”
风停渊:“保持叶片干净,不易生虫。”
苏厌:“……你养它有什么用?吃?那为什么不直接买根萝卜来?”
“不吃。”
“那为什么要养?”
“想看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