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一拍脑袋:“哦!!今年是重元三十二年!元都门派大比!”
苏厌瞪了他一眼:“之前怎么不说!”
林初气急:“代表凌霄宗参加大比这种事哪轮到我这种外门弟子!都没我什么事,我哪能想起来!”
但假如真是这样,到时候聚集在元都的人就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门派都有可能是接应渡厄的那个人。
陈昊龇牙咧嘴地把嵌进车厢的木板拔了出来,青筋毕露,也不知道女孩轻轻巧巧,随手一掷,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破洞,气急败坏:“哥!她坏了我参加大比的新衣!”
风停渊平静地从怀里又掏出一包灵石,递到陈铭面前:“我们也去元都,不认识路,麻烦明早再出发,多雇一辆马车,要平稳些的。”
陈昊气急败坏,指着苏厌:“我才不要跟她一路去元都!扆崋”
陈铭打开锦袋,瞥了一眼,在身后比了两个手势。
“三千灵石”
“给老子闭嘴”
陈昊龇牙咧嘴,痛不欲生,委曲求全,向钱低头:“……也,也不是不行。”
*
连绵的山峦中,蜿蜒的山路上,骏马奔驰,一列马车急速穿行,扬起烟尘。
月光穿过车窗,落在女孩的脸上,她在梦中蹙眉。
……
“宝宝,快跑。”
苏厌迷迷糊糊地抬头,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看到硕大无朋的蛇鳞缓缓扣紧,巨大的蛇尾一把将她卷起。
“爹爹?”
苏厌抱住螣蛇乌九的脖颈,脑袋又痛又乱,只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去,蛇身快速划过的地方尸横遍野,万鬼嚎哭,无形的罡风刮过,连鬼王麾下的鬼魂都撕成了碎片。
“是清虚仙君……清虚仙君来了。”
鬼王披着厚重的黑色披风,然而此时披风在剑气里消融,他的身体像是见不得光的冰雪,快速地腐朽,衰败,走向第二次死亡:“你失败了……你没能杀死他,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苏厌伸出手去,只眼睁睁看着鬼王太阴的身躯在风里被撕得四分五裂!
整个心脏都仿佛被大手收紧!
“我没有……我没有。”苏厌急得快要疯了,“我去了人间吗?我没去吗?我还没见到他……不对,我失败了?我失败了?!”
赤皇魔君浑身是血,粘稠的血浸透了他的眼罩,染红了他的披风,他低头看着被万剑穿透的躯体,仰头绝望嘶哑地笑了两声:“小崽种,真是不中用啊……”
他的头颅滚下来,和鬼王厚重的披风叠在一起。
“爹爹——”苏厌凄厉的惨叫。
“不要看,我带你走。”
乌九原本斯文温柔的声音变得沙哑,苏厌惊慌回头,发现他又聋又瞎的那个头张开嘴,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他怎么会来!”苏厌脑子一片空白,“我不是,我不是去杀他了吗?”
“你没能杀得了他……他就要来杀死我们所有人了,快走……我拦着他。”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走,”苏厌疯了一样跳下来,试图把螣蛇庞大的身躯往自己身后挡,眼泪刷得流出来,“是我失败了,我来拦住他,我不能再看着你死了!”
她没能挡住螣蛇,也没能阻挡清虚仙君,她疯了一样去摸自己的武器,没有袖刀,没有银鞭,没有红伞,什么都没有。
她赤手空拳,无能为力。
该死的清虚仙君越来越近,像是她逃不脱的命运。
光芒越来越炽热,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发出震耳欲聋的风爆声,刺目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睛,就像是无边深渊里唯一一次日出。
极烈的强光中她看不见清虚仙君的模样,只看到一身白袍,漠然,冰冷,像是带着死亡气息的神祇从天而降。
他缓缓抬剑,剑锋割裂了整个深渊,两侧的悬崖都如同脆弱的水面一样向外翻卷,滔天的剑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然而在最后一刻,乌九蛟龙般的蛇身盘踞起来,将她护在中央,一层又一层,像是无数次深夜哄她睡觉。
坚硬的蛇身在剑气下寸寸龟裂,传来爆炸声中的低语,歉疚,遗憾,和无限悔恨。
“宝宝,对不起……”
“不不不不不——”
苏厌猛地惊叫起来,翻身跃起,差点一头撞上马车顶。
一只手轻轻挡在了她的额前,护住了她的头。
苏厌凶狠绝望地瞪过去,像是龇牙的狼崽,下一刻目光又变得迷茫而柔和。
夜风掀起马车的帘子,铺进浅银色的月光,在雪白的云袍上镀上银边,映亮风停渊静静望着她的脸。
他目光落在女孩眼角滑落的晶莹一点,微微怔愣,声音罕见地带上素日不曾有的温柔:“做噩梦了?”
苏厌呆呆望着他,车窗扑进来的夜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她直起身子,像是靠近,又像是试探,极轻极慢地抱住他的脖颈,温热的身躯微微颤抖。
嗓音很低很轻,带着微微鼻音,落在人耳侧:“嗯。”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没有推开她。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向来胆大肆意无法无天的小魔女,露出那样脆弱和委屈的神色。
……好像迷路时两手空空的小孩,被全世界丢下。
作者有话说:
*《本草·菖蒲》
第34章 御剑【二更】
车帘起落, 夜风吹过单薄的红衣,平日里高高束起的长发披散如流水, 一直垂到腰间, 随着马车的震动在风里一晃一晃,在柔软的毛毯上勾出蜿蜒的曲线。
苏厌刚醒的声音稚嫩微哑:“我在人间吗?”
此时距离他们出发去元都已经半月。
因为苏厌非要在马车顶上和风停渊练剑,结果力道太猛, 随手挽个剑花,镖出去的剑气劈裂了车辕, 迫使陈氏停车检修, 耽搁了两天功夫,现在不得不丽嘉连夜赶路。
而风停渊总是不睡的。
苏厌甚至从未见过他睡觉, 不管是在湖心岛,在秘境魔窟, 还是在马车上,他的休息只是盘腿打坐而已, 周围一有动静,总是会缓缓睁眼。
“你在人间。”
风停渊抬手掀开帘子,露出远方的绵延的漆黑山脉,和铺陈的漫天星光。
苏厌扒在窗口, 仰头望天, 长睫下琉璃般的瞳孔微微放大,落满了星辰。
兴许是半梦半醒的女孩格外稚气无害,男人的嗓音也格外温润低沉:“梦到了什么。”
“不告诉你。”苏厌吸了吸鼻子, 转头道, “既然我醒了, 就教我练剑吧!”
女孩咬字清晰, 格外坚定认真。
“不继续睡吗?”
“不睡。”苏厌道, “我想学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非修士不可,你学的东西杂,修的术法多而不精,杀伐过重,又天赋过高,难以掌控,就算强开芥子空间,也容易空间不稳,卷入本体,神魂俱灭。”
“这么说我不能有芥子空间?”
风停渊点头。
“那你有吗?”
“有。”
“什么样子?”
“并没有什么。”风停渊语气平淡,“和人间一个样子。”
“哇。”谁知女孩的眼睛竟然亮了起来,“有很厚很厚的雪地,雪地里长满了大红色的糖葫芦树,从早到晚不关门的糕点铺,满满一房子的糖果子吗!”
风停渊顿了顿:“人间也不是这个样子。”
“那不是很漂亮吗!”
“你觉得人间很漂亮吗?”
月光下女孩的眼睛如镀上了一层银色的碎光,长睫如羽,双瞳剪水,粼粼眸光,比一切宝石都要更加漂亮:“当然,你不觉得吗?”
男人欲言又止。
半晌,他眼底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素来清冷的眉眼罕见带上几许温柔:“除了芥子空间,还想学什么?”
苏厌歪头想了想:“飞。”
长夜如水,深邃的夜幕笼罩着山野中的盘曲山路,六辆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一路疾驰,马蹄声阵阵,车头插着的陈氏家徽旗帜在风中哗哗作响。
在数丈高的空中,一柄纤细的修长灵剑浮在空中,薄薄的剑身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却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男人站在后面,轻轻扶住女孩的手肘。
女孩足尖踩在剑尖一抹红的位置,长发松松束起,单薄的裙摆被风鼓起,迎风而立,满眼都是盛不下的喜悦:“风停渊快看快看!”
风停渊没有看过去,而是沉声道:“收心,和剑产生共鸣,感受剑是身体的一部分。”
苏厌:“你看到了吗!飞起来的星星!”
“是天灯,我看到了。”风停渊道,“我数到三,就会松手。”
“什么!你要松手?”苏厌气得想咬死他,扭过头瞪他,“你还一句话都没教呢!你就教完了?你想摔死我!”
风停渊松开一只手,并起两指,有情剑的剑鞘随着他指尖的方向缓缓旋转着落在旁边,和剑刃并行:“三,御剑切忌心绪波动。”
剑身猛地一晃,苏厌猛地抓住他的手:“你上个徒弟没被你弄死吗!你确定别人都是这么学的?!”
风停渊道:“二,别人不是,但你大抵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