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最终跳下祭坛,不仅仅因为对世间没有眷恋,不仅仅因为意难平,还因为不想欠他这一条命。
想与他彻底两清。
重活一世,她才发现真正在意她对她好过的人,只有妞妞一家,而且没有妞妞自己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间,哪里还有现在的自己。
她上一世可以为容远活成那样,这一世为了妞妞又何尝不可?
“因为她是我恩人,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前世的对容远的委屈和不甘,对妞妞的歉疚和懊悔就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一下子夺眶而出。
容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她没理由的委屈和控诉是冲着自己而来。
泪水掉下来的一瞬间,容远施了个法术让它们溅在自己手背之前变成水汽蒸腾,但蒸腾的水汽在靠近他皮肤的一瞬间,他的心微微一动。
这奇怪的感觉让他眉头微微一蹙。
随即淡淡道:“可。”
他同意得太快,天婴有些诧异。
他抬起了捻着发钗的那只手。
他动作虽然从容,但天婴却觉得汗毛竖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想避开,但是他攥着自己的手臂,根本避无可避。
只见他将发钗停在自己的头顶。
而天婴此刻憋着呼吸,紧张得一动不动,觉得他随时随刻会用钗子刺穿自己头皮。
“要想那孩子长命百岁,你最好也长命百岁。”
容远声音柔和而平静,天婴却觉得一股凉意串上了心尖。
这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也就是说若她有什么意外,他会让妞妞跟自己陪葬。
容远做得出这样的事。
她捏紧了掌心,道:“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容远在耳边轻笑了一声,“嗯,很好。”
说罢,他轻轻将发钗稳稳地插/进了她的发髻里。
此时扶桑树被风一吹,发出好听的声响,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了两人之间。
阳光后的带着透明感的容远俊美得有些不真实。
“下次不要摆弄那么危险的东西。”他声音清冽又带着磁性,会让不了解他的人遐想连篇。
这时的他离得很近,天婴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胸膛,他衣襟一层一层,一丝不苟,月白色的外袍上面绣着浅蓝色图腾,而自己今天穿的是蓝底白花的裙子。
她原来总是心机地变着花样穿和他搭上边的衣服,比如他穿白底红边的长袍,自己就会穿红色的裙子,他穿紫袍那自己也会在配饰上与紫色沾边。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宣示她的主权,但是总是抠抠搜搜地在这些方面显示他们俩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而此刻她没有刻意,但是却还是不小心和他“撞衫”了。
两人离得这么近,风一吹,自己的裙摆险些抚到了他的衣摆之上。
天婴没有昔日少女情怀的欣喜,只感到不适,她抓住自己的裙摆,让它们别往容远身上贴。
无奈今日的风有些嚣张,而她穿的裙子裙摆又大了些根本抓不过来。
容远注意到了她的一系列恨不得与自己划清界限的小动作,松开她的手臂转身往三清殿走去。
这次容远没有擦手,天婴觉得可能是被自己气忘了。
直到他离开,让她窒息的仙力也随之淡去,天婴才觉松了一口气。
天婴准备在他解开那几个侍卫的定身咒前赶紧溜走,天边却有个身影腾着黑云而来。
天婴不想节外生枝,准备化成兔子转入草丛,不想刚走一步,一个黑紫色的结界就将她困了起来。
她转身一看……
冤家路窄。
来人居然是猛蛟烛比。
还在空中的烛比贪婪地打量着她。
看来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盯上了自己。
容远停下了脚步,淡淡地看了一眼烛比。
烛比向来讨厌他那清高淡薄的目光,这才把目光从天婴身上移开,看着那些被施了定身咒的侍卫,不怀好意地道:“祭司这是做什么?”
而容远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只用手指一点便解开了侍卫的定身咒和烛比困住天婴的结界。
被漠视的烛比大怒:“你别太嚣张!要知道这天下已不是仙族的天下!”
他本想激怒容远,不想容远半点不怒,口吻异常平静,“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仙族的天下。”
这天下自古是孤神的天下,而这让烛比百般看不惯的容远正是这世间唯一能与孤神通灵的存在,代表孤神。
他总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有口气中的淡漠,让烛比更是一口气提不上来。
握着三叉戟的手咔咔作响,全身紫气色妖气腾腾。
恨不得上去撕烂他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那些刚被解开定身咒的侍卫脑子还一团糟,没想到就碰到了容远对上了烛比。
要知道大将军向来看不惯大祭司,而大祭司也并非任人欺负的泛泛之辈。
如果两位大人在这三清殿前动起手来,他们怕是都得成炮灰。
事有轻重缓急,妖有怕死之心,此刻也没谁有心思去管一旁准备开溜的小兔妖。
天婴趁机想要溜走,烛比长臂一挥,“嗖”一下将三叉长戟横在她面前,“你怎么在这?”
其实天婴早想好了托词,“我来找大王。”
后宫不懂事宫妃为了争宠跑到大殿见大王,偏偏还是上朝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听他诉求,只会将她轰出去。
她正等着被侍卫哄走时,一个一颗头上两张脸的妖官走了出来。
天婴对他有点印象,这是饕餮的宠臣之一,称为双面妖。专门负责饕餮的吃喝玩乐睡。
前面四个字好理解,后面这个“睡”,就是给他安排美人,他就靠这些本事在饕餮跟前分外得宠。
双面妖那张满是怒容的脸咔咔咔地转到了脑后,一张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笑眯眯的人脸转到了前面,对着容远烛比行了个礼,然后捻着兰花指地对天婴没好气地道:“你这小妖终于想通了?”
天婴:“?”
不等天婴辩解他又道:“还算机灵,会到三清殿前找大王。”
天婴:“?”
他转身踮着脚往三清殿内走,身后那张笑得虚伪的脸对愣在原处的天婴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跟进来?”
天婴:?“不,不是,进,进三清殿吗?”议政的地方就随随便便可以进去的吗?
双面妖用板着的那张脸看着天婴:“不进去你来这里干嘛?”
天婴:……
对了,天婴忘了,饕餮是个荒唐的暴君,前世好像依稀听说抱着女人议政上朝也是常事,甚至在殿上宠幸女人。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恶寒。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双面妖走进了三清殿。
双面妖转头来用那张笑眯眯地脸对容远与烛比道:“您二位也里面请呐,陛下等着你们呢。”
第十二章 胡萝卜
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饕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朝天婴招了招手,“过来。”
天婴心微微一颤抖,想起刚才那两个赤着身子的蝴蝶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知道自己终是躲不过,攥紧手心向饕餮走去。
她想自己走得轻快一些,但是脚却跟灌了铅似的。
妖本就放浪,更是已经也都习惯了饕餮的淫/乱荒唐,叫这女妖上去做什么,他们也都心照不宣。
烛比喉结滚了滚,吐了吐蛇信子,也低下了头。
突然大殿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没有一点温度,“陛下,容远有事请准。”
众妖不禁转头看向声源处,开口之人正是容远。
进了大殿远远便可以看到三清殿宝座上喝得酩酊大醉的饕餮,他前面一片狼藉的饕餮盛宴,旁边是两个美人。整个大殿充斥着一言难尽的淫/靡之味。
女妖身上一丝不着,只是堪堪用一对翅膀掩了掩。
这正是之前从舞乐司出去的那一对蝴蝶精。
若说以前饕餮旁边的狐狸精烛比还会多看两眼,现在这两只昆虫对于烛比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他更喜欢身后这只带着青草香的兔子。
他用法眼看过她的真身,毛茸茸的正合他的胃口。
容远不爱管闲事,但是他洁癖,所以站在远处不愿靠近饕餮。
三清殿里已经站满了妖官,他们在这里站了很久,由于不敢打扰饕餮,就只能站在一旁等饕餮醒来。
但是容远还有烛比地位不同,双面妖走到了饕餮前面,低着嗓子用他不男不女的声音道:“大王,大王,该醒醒了。”
饕餮这才睁开眼,先是懒洋洋地眯了一眼烛比,目光移向容远之时,他才收敛地理了理自己大敞的衣襟,遮了一下露出的胸毛。
然后他看到了一旁低着头的天婴,挥了挥带满宝石戒指的手,两个女妖化成蝴蝶飞了出去。
饕餮开始上朝,并没有赶走天婴。
听着各官的禀报,饕餮不断打着打哈欠,直到烛比说起战事,他才打起了精神。
“哼,穷奇小儿就是不安分!”他闷闷哼道。
烛比:“大王只需给我十万精兵,我一定将那独眼猫的首级给您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