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曲家,俨然已是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若我今日注定要死……”
曲从渡话说到一半,摩挲了下手里的长.枪。
但终究还是对赵翡说完后面一半:“你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赵翡眼睛立刻湿了。
她张张嘴,还没说要跟他同生共死,大田鼠插话道:“呸呸呸!瞎说什么,拂珠大人让我好好看着你呢!”
大田鼠呸完,仿照记忆深处里白近流的姿势,一条后腿在地上笔直立着,另条后腿抬高猛踹,将摆在面前的符箓兵器阵盘等一样样地踢飞。
“哗哗!”
犹如暴雨倾盆,又如巨浪席卷,无数符箓兵器混合着无数阵盘,停在了解子沣面前。
它们层层叠叠地覆盖着,盘旋着,不等解子沣有所反应,眨眼便形成个天罗地网,将他困在了其内。
上有符箓以镇压,中有兵器作势绞杀,下有阵盘更蓄势待发——
此等攻势,解子沣必然插翅也难飞。
大田鼠既满意,又虚脱地抖了抖腿。
然后想难怪它到现在也没正式成为妖族一员,它不过是稍微踢点东西,就已经累到不行,真不知何时才可以成为白近流那样能独当一面的妖兽。
忽而它感受到什么,浑身毛发陡的倒竖,像被什么穷凶极恶的厉鬼给盯上般。它迟疑地抬头,果不其然,透过狭小的一线缝隙,解子沣眼睛正紧紧盯着它。
那眼神,真就比它见过的厉鬼还要更厉鬼。
大田鼠情不自禁又抖了抖腿。
解子沣盯着它,冲它咧嘴一笑。
大田鼠这次没抖腿了。
因为它被吓得腿软。
它总算明白为何成亲那日,赵翡会跟拂珠大人说,疯子的可怕之处其实不在于发疯,而在于最为平常之时。
伪装正常形态时的疯子,哪怕只是笑一笑,也诡异到让鼠胆寒。
“当!”
劈砍声响起,解子沣收回目光,开始对付天罗地网。
然耗费无数材料的天罗地网岂是好相与的。
不仅能将人牢牢困在原地,更有各种刀光剑影,疾风骤雨,乃至是层层叠叠的迷阵幻境,常见的不常见的千奇百怪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就算扛住了一道,还有十道百道在等着,无穷无尽。
无论换作谁在里面,怕都是难以抵御。
那么多的攻击,就算没被累死,也得被逼疯。
而解子沣也确实快要被逼疯。
他额角青筋暴起,眼里血丝攀爬而上,太阳穴一鼓一鼓。
不过即便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天罗地网里的攻势越发强劲,解子沣却仍记着在凡人前不得妄动灵力的规定,并未施展道术。
他只凭着手里那把剑,一剑剑地拦截抵抗。
分明不是剑修,可只要看看那越发明亮的剑光,以及不断逸散出来的剑气,就知他用剑绝对愈加熟练了。
大田鼠深吸一口气。
不愧是解族都视其为大患之人,这疯子可真够可怕的。
紧接着大田鼠又呼出一口气。
还好拂珠大人有远见,预留给它的符箓阵盘等都隶属凡间寻常的五行八卦,而不属于修真界灵符灵阵的范畴,否则它这边率先使用修真界的东西,解子沣那边肯定也立刻动用灵力。
一旦解子沣用上灵力,甭说它还有其余手段,纵是拂珠大人额外安排有灵符灵阵,凭它的能力,也顶多是给解子沣送鼠头的。
仙凡之别,这当中的差距真是常鼠无法想象的巨大。
大田鼠望着那被照得什么都看不清的缝隙,豆子眼都要眯成一条线。
妖皇在上,不求这天罗地网能解决掉解子沣,至少得拖住他吧。
它可再没有别的手段了。
大田鼠双爪合十,忧心忡忡地祈祷。
“当!当!当!”
天罗地网里,解子沣仍在一剑剑地劈砍。
砍得剑刃都翻了卷,剑身与剑柄快要脱离,他也没停,就那么继续砍着。
乍看他似乎快要疯魔,眼里尽是被逼出来的血丝,实则那通红的颜色都掩不住他眼底的兴奋。
他容光焕发,心潮腾涌,整个人精神得吓人。
仿佛这天罗地网,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困境,而是独属于他的乐园。
一剑剑,皆让他爽到不行。
直至剑身脱落在地,解子沣终于停下。
他随手扔掉同样破损的剑柄,满意地看着被他生生砍出来的通道。
天罗地网,插翅也难飞?
他又是嗤笑一声,举步迈入通道。
然后在即将踏出天罗地网之时,指尖轻轻一错。
数张符箓悄然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并未察觉他的破局,仍在努力从缝隙观望的大田鼠。
“轰!”
突然炸开的雷鸣声震耳欲聋,毫无准备的大田鼠被炸了个两耳失聪,当场流出血来。
大田鼠忍痛扭头。
见是符箓,它一下就懵了。
待发现这几张符箓,赫然竟是最开始它用给解子沣,却反遭破解的那几张,大田鼠后背陡的一麻。
原来解子沣根本没撕碎符箓。
它被障眼法给骗了!
先前围困解子沣的雷霆此刻反困住自己,看着周围不断闪烁跳跃着的,足以将任何东西都烧成烤肉的电光,大田鼠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它出不去了。
只能看解子沣从从容容地走到它跟前,垂眸同它说话。
“区区鼠辈,也妄想能关得住我。”
解子沣语气很寻常。
他音量不高,暂且陷入失聪状态的大田鼠却愣是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从中听出种极致的轻蔑。
“鼠辈就是鼠辈,再怎么化人,也改变不了鼠目寸光的本质。”
他说完,朝后伸手,一把崭新的剑被交到他手上。
许是这把没先前的握着顺手,解子沣掂了几掂,方对准大田鼠的脖子砍下去。
这一剑下去,大田鼠绝对身首分离。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斜里倏然刺来个缀着红缨的枪头,“叮”的一声,拦住了剑尖。
是曲从渡再度出手了。
被截住的解子沣微微侧首。
他瞥着曲从渡,正要说话,却感到有那么一股无法言明的气,从红缨枪头传至他持剑的手中,他面色微微一变。
曲从渡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气。
尽管不清楚那气是什么东西,但看解子沣的神态,曲从渡福至心灵地将长.枪一个抡转,果然解子沣仿佛被那股气给制约住似的,竟整个僵在原地,任由曲从渡将他的剑格开。
大田鼠由此获救。
不及庆幸抑或后怕,大田鼠忙喊:“趁他心神被慑,快攻他金丹!”
由于两耳失聪,大田鼠说话并不在正常的调上,但好在曲从渡听懂了。
他枪头一翻,迅速刺向解子沣丹田。
“噗嗤!”
枪头刺破衣袍,刺穿皮肉,正中寻常修士的金丹之处。
见状,还活着的忠仆们纷纷放下心。
金丹可谓是结丹真人的命根,金丹一旦被破,就成了废人,解子沣再不能杀人了。
曲从渡却并未放松。
相反,他神情更加肃重,眉头也皱起。他看着那洇出血色的伤口,双臂用力,试图将枪头往里捅得更深。
“哈。”
一声轻笑。
曲从渡想也不想地立刻后退。
果然,才退了半步,尚未完全离开伤口的枪头,就被一只手给握住。
循着那只手往上看去,解子沣两眼通红,隐隐有些癫狂之意。
解子沣浑然不觉仍在流血的丹田,也没理会被枪刃割破开始渗血的手掌,只看着曲从渡道:“是不是没能料到,我的金丹居然不在丹田里?”
曲从渡没说话。
忠仆们刚放下的心则重新提起。
什么意思?
金丹不在丹田里,还能在哪?
解子沣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被称作疯子,又是凭什么,被解族驱逐出去?”
语毕,忠仆们尚未思考,赵翡已断然道:“识海!”
赵翡盯着解子沣眉心:“两眉间者为上丹田……曲从渡!”
曲从渡应声动枪。
他以单手握着枪杆,另只手按住枪尾,猛地一振。
“啪!”
垂落着的红缨高高跳起,砸到解子沣手背。
红缨本身并没有什么重量,偏解子沣受那股神秘之气的影响,剧痛到五指微僵。
曲从渡趁势后退,收回枪头。
因刻有血槽,故枪头脱离伤口之时,带出蓬滚烫热血,令解子沣身体微晃。曲从渡抓住时机再度出击,枪头直指解子沣眉心识海。
解子沣这时堪堪回神,头颅一歪,险之又险地避开。
曲从渡见此没失望,平抡长.枪,继续追击。
凭此长.枪在手,曲从渡与解子沣连斗数十个回合,不仅没像之前那样迅速落败,反倒还给解子沣添了更多的新伤,当中有次更是差点刺中解子沣眉心。
忠仆们看着,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点希冀。
说不定真能打得过他呢?
正想着,又是几个回合过去,解子沣身形一动,连退数步,主动脱离了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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