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被她一说也急了起来,在他看来师父是天下第一等好的仙人,仙人只管高高站在云端受人供奉就好,要通这些劳什子俗务做什么?怎么能因此被责骂?
他一急,也顾不上小心,大声道:“师父交给我吧!我以往在王府里见过他们怎么布置,我来买!决不让您丢人!”
钟妙忍笑,语气还是迟疑着:“这……不好吧,哪里有叫徒弟这样操劳的道理,你还是个孩子呢。”
顾昭狠狠一摇头,幅度之大让人担忧起他的颈椎。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强调,“交给我吧!”
钟妙露出浮夸的感动神色:“这怎么好,太辛苦你了,那……钱袋你拿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顾昭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神色,怕钟妙反悔似的一把抢过钱袋,钻进人群里采买起来。
钟妙站在人群外,望着那个在摊位上杀进杀出很是神勇的小脑袋,到底没忍住捂住下半张脸笑出了声。
没等多久,顾昭就揣着一大包东西冲了回来。
他果然很会买东西,灯笼竹骨整齐,窗花疏密得当,红枣蜜柑一应都是好的,钟妙瞧了几个都不带虫眼,就知道他必然在挑拣时花了大功夫。
顾昭一双眼睛跟着钟妙的手指移动,又忍不住打量她的神色,很是紧张。
“不错!都很合适,辛苦你了!”钟妙夸他,“你帮了为师大忙,必须要好好感谢你才行。”
“这是徒弟分内之事,不用这么……”
“诶~什么不用!为师心里高兴,来!给你买把木剑!”
“师父!”
“我看这个布老虎也很可爱!拿两个!”
“师父等等!”
“什么?糖葫芦才一文钱一根,我买一捆!”
钟妙撒钱撒得大方,小贩更是人精,见她这样好说话,旁边又带着个半大少年,一时间不论卖得什么都拥了上来,嘴里更是夸得天花乱坠,直把这师徒二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钟妙心里一高兴,撒钱就更欢了。
顾昭又是着急,又是苦恼,他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捧在中心,有些夸人的话他自己听了都害臊,不知师父怎么就中了迷魂术,愣是这也买买那也买买,顾昭拦得口干舌燥也没用。
日暮时分,小贩们终于心满意足地散去。
钟妙怀里揣着一堆,手上拎着一打。一旁的顾昭更是如此,他已被各路小贩狂轰乱炸得麻木,眼下突然得了清净,耳畔仍是嗡嗡作响。
钟妙瞧他一眼,抢在他开口劝说前手疾眼快地塞了串糖葫芦。
“嗨呀!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不买点东西怎么好意思呢,”钟妙笑嘻嘻,“走了,师父带你回家。”
顾昭叼着糖葫芦说不出话。
怎么能这样乱花钱,他腹诽,这布老虎平时才卖多少钱,这木剑不就是块木头,这木雕——他分明看见小贩趁乱塞进来的,师父竟然也付钱了。
他低头一个一个数过去,心里念叨着师父可也太好骗了,以后他一定要强身健体,再碰上这种赖着不走的小贩就直接推开,不能让师父受这种欺负。
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是以前只在别人手里见过的东西,突然满满当当地塞了自己一怀。
顾昭到底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苏怀瑾的一生中出现过很多次神转折。
譬如身为剑修却拜在丹修门下,譬如师父突然性情大变叛出宗门,譬如师父不仅转修无情道还一剑扫平了魔宫,譬如自己多了个小师妹,譬如此刻——
这本该是很好的一天,真的,他赶在截稿日交了全文,师父难得没有醉酒,小师妹又刚好回来,明明,明明都是快乐的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麻木地注视着一山艳红,心累到传音入密都懒得做,微微扇动嘴唇:“你……师妹你受了什么刺激?”
钟妙抱臂靠在一旁,脸上带着令他毛骨悚然的慈爱:“收了个徒弟,可爱吧?”
苏怀瑾心想我他妈还以为你带球跑回娘家了,钟妙这一趟出去时间尤其久,年龄算算居然很对得上。
“真和你没血缘关系?”苏怀瑾试探,“真有也没关系,咱们去父留子,养个七八年狠狠惊艳所有人。”
钟妙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一眼,脸上写着“看吧叫你不要天天写话本脑子写出问题了吧”,摆摆手转身走了。
苏怀瑾:我恨!
师妹做了甩手掌柜,他却不能说走就走,那小子还在踮着脚努力往树上挂灯笼,他要是一个没看住让这小子摔下来,师妹这么多年就得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徒弟,怕是今晚就要砸了他的书阁。
苏怀瑾叹了口气,手伸进储物袋里来来回回捻佛珠似的数灵石。
“莫生气,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钟妙推开门放下东西,换了身家常宽松袍子,又掐了个去尘诀,这才向里头走去。
原本钟山上的泉水不经此处,是她见师父一日日消沉下去,又恰巧听到凡人说钓鱼佬是世上最乐观又最坚持的人,于是费了功夫劈开条道,伙同师兄挖了几日坑,从此就有了个池子。
师父倒真听她劝钓鱼去了,虽然年头到年尾钓上的水草远比鱼多,但仍乐在其中,可见那凡人说的很对。
平日里想找师父,往池边走总不会错。
钟妙绕过紫藤花架,又往里疾走几步,一探头,师父果然正倚在廊下钓鱼。
她虽然在外威风八面,在家却总是个小女孩,三步并作两步地蹿过去,跑到一半便化作吊睛猛虎一头扎进师父怀里撒娇。
柳岐山被她撞得胸口一闷,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虎头:“怎么还是这么个莽撞性子,换了别人怕是要被你撞下水去。”
钟妙哼哼唧唧:“我才不撞别人呢,师父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我撞下去?”
柳岐山笑了一声:“是吗?妙妙现在可是头大老虎了,我听你师兄说,外头怕你怕得不行。”
钟妙大声抱怨:“什么呀!师兄尽说我坏话!我只是只小猫咪,小猫咪什么都不知道呀。”
柳岐山将她自小养大,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又狠狠夸了几句,果然就见那老虎尾巴得意地摇曳起来了。
师徒二人在廊下吹了会儿晚风,钟妙骨碌打了个滚,一双虎爪按在师父手上,认真道:“师父,我有件大事要同你讲。”
柳岐山一看她耳朵竖得高高就知道是想炫耀了,他一向愿意纵着她的小心思,问:“好,妙妙有什么事想同师父讲?”
“我拐了个先天灵体回来!”钟妙压低声音,“听说是很厉害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师父你知道吗?”
柳岐山没有回答。
钟妙侧头看去,被师父揉了揉脑袋打发去拿酒。
剑尊静坐于沉沉暮色之中。
此时天色已晚,向远处望去,隐隐能看见凡间灯火。他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半晌,传来一声低笑。
“先天灵体……哈。”
作者有话说:
钟妙妙:【猛虎撒娇】不许这样说小猫咪!
师兄:【怒吼】你算哪门子小猫咪!
总之就是捡回来的小猫咪养大才发现是老虎的悲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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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因为我跨频开坑嘛,又没攒预收,所以打算从明天起改一下更新时间蹭蹭玄学挣扎挣扎~大概会改到9:00,日更三千不变,先和大家道个歉,贴贴。
第10章 、含辛茹苦钟妙妙
钟山上鲜有人来,师徒三人懒散惯了,突然冒出个孩子,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放哪去。苏怀瑾琢磨了片刻,干脆塞进钟妙院子里让她自己头疼。
钟妙对此相当满意。
她东西多,院子里本就建了不少堆放杂物的屋子,随手挑了个靠着她房间的进去,东西统统塞进储物玉佩,刷刷几剑破出窗户,再捏几个诀,掏出些被褥枕头布置布置,看着就挺像样子了。
钟妙喊小徒弟进来看看有什么旁的需求,听了否定答案就将他往边上一放,转头琢磨起还有什么能添置的。
顾昭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看着钟妙兴致勃勃地这里塞套桌椅那里添个小几,在她掏出把拳头大的夜明珠试图给墙角都嵌上一个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
“不用这样麻烦的,师父,普通些的屋子我住着就很好。”
钟妙只好遗憾罢手。
她闲不住,转了两圈又嫌弃起顾昭的衣料太差,既已做了她徒弟,别说绫罗绸缎,就是鲛纱也穿得。但眼下她也没法立时跑中州去找陆和铃裁衣裳,只好退而求其次,挨个检查放置战利品的储物袋,终于找出件崭新的法衣给徒弟换上。
“这件衣裳品级不怎么样,先凑合穿到筑基,”钟妙承诺,“待下回出山,师父带你去做身好的。”
顾昭从未穿过这样好的料子,天衣无缝,轻飘飘一层覆在身上十分妥帖,却比他往日裹了棉衣缩在灶下还暖和。
他这些日子受了从未想过的恩惠,以至于欢喜到生出惶恐。
顾昭自小生长在王府那样吃人的地方,习惯了得到什么必先付出什么,但仙人对他这样好,他有什么能作回报的呢?倘若他无以回报,若仙人有朝一日厌倦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