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异常热情的女人,青竹直接打个激灵。
“回皇上,魏姑娘这几日一直同莫家公子一起,在京城吃喝玩乐。”
“呃……”司靖捏了捏眉心向后靠去不再多问,疲惫的神情甚至带点恍惚。
自从他接下那道圣旨,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处理各种事务,已经有五天没见过傅卿止。其实是自己不敢见,七日期限就要到,可他迈不出那一步。
心中烦闷不已。
“去看看太后娘娘。”
哗啦!
司靖将龙案上堆得整整齐齐的书山一把推倒,奏折散落一地,脚踩奏本向殿外走去。
真爽,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都是一帮老妖怪闲的不行,整日给他说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屁事,明摆着也不是真有要务。
青竹眼巴巴的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叫苦不迭。
主子的潇洒,他的狼狈。
长明宫。
“太后近来身体如何?”
“参见皇上,回皇上,太后这几日……身子并未见好转。”
司靖接过安神香亲手换上,他屏退下人坐到静姨床边,低声道:“静姨,靖儿来看你了。”
床榻上妇人双眼迷瞪,呆楞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起身。
“胡闹……来了也不命人通报。”说的是责备的话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自从先皇宾天,静姨的身子也一蹶不振,每况愈下。
“靖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妇?”
“有空便来了。”司靖认真的看向这个他一直视为母妃的人,愧疚如海汹涌,“静姨,你……想宴宁吗?”
唯一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不想。
太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只是长叹一声,随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三个红色的荷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满目慈爱地望过去:“都是当上皇帝的人了,还不带头恪守礼节,没大没小……我听人说了,你这几日还住在东宫,这成何体统?”
她把其中两个塞到司靖手上,眉开眼笑道:“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绣了些小玩意儿。这个是留给宴宁的……这两个,一个给你,一个是给那傅家小子的。”
司靖低头,这两个荷包上赫然绣着比翼鸟,手心顿时烧的不行。
他抬头错愣地看向静姨,张开了口,不由得结巴起来:“静姨……这、这是何意?”
“靖儿啊……先前你问我怎么看那摄政王爷,我看啊,挺好。”太后顿了顿,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怜爱。
“你喜欢他,只是自己不承认罢了……爱一个人,眼睛里清清楚楚。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你就把心交出去了。”
静姨的手轻轻点在眉间,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无比。
很早,应是初次相见。
原来是自己先喜欢上他的吗?
“靖儿,你不想做皇帝,可为了宴宁、为了我,你一直在忍。万事不能都顺遂……这个人可以成为你生命中的那个独一份。”
走出长明宫,司靖在门口伫立许久。
舍不得,也得舍。
一封信去,他告诉傅月,明日自己要去摄政王府。
很快便有了回信,纸上只有三个字:
——待君来。
皇城外,楚宵云和莫徊的对面坐着傅卿止。
莫徊放下手中的酒杯,替楚宵云夹去一块烧鸭。而后转过头颇为无奈的看着那个喜上眉梢的男人:“只是单纯的说找你,就这样开心?”
傅卿止不理会,但桌上叩得轻快的指尖出卖了他的心情。
“阿止,别怪我给你泼冷水,那小子的命要到了,你再不动手,是要等到何时?既然这一世无望长厢厮守,你又何必给自己……给他带去希望?”
嘴咬烧鸭的楚宵云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才想起昨日他观师娘的命途,已经出现消逝的部分。
师娘这是,命数将尽。
男人叩桌的指尖猛然停住,低垂的睫毛挡住眼里的情绪。
时光总是在重要的时候过的极慢。
司靖彻夜未眠,一直捱到天明。
“青竹,我的酒可备好了?”
青竹将酒交给主子,欲言又止,心中满是挣扎。
“主子……”
司靖回头,疑惑不已。
青竹已经好些年没这么叫过自己了。
“没什么,只是今早御医又来了,说太后身子又差了些,主子早些回来看看吧。”
他点头,便朝宫外去。
身后,青竹只身立于空荡的大殿,好似被卷入一个无底洞。
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回不来了。
摄政王府,司靖从未来过。
他提了提手中的酒,这份量足够喝上一个时辰。径直走进去,竟没有一个人阻拦他,想来是傅月早已吩咐过。
司靖顺着香意很快就找到府中的那片桃林,树下是那几日未见的人。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陛下对我这宝地可还满意?”前方的人转过身来。
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来的,他明明没有出声。
"……很满意。"他走过去直接坐在树下,举起手中的酒:“世间独一份的桃花酿,你可是有口福了。”
傅卿止伸手接过,指尖有意无意的触碰动了两人的心。
树下是并坐的两个人,酒意渐浓。
“王爷有密旨,那晚为何不宣?”司靖一口清酒下喉,目光追随飘落的桃花。
如果将那道旨意公开,皇位就是你的了。
他在心中暗暗发问。
发丝被轻轻拉扯,转头看去才发现这人正在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摘开身上的花瓣。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语气中的肯定让司靖心乱如麻,他松开拳头,狠下心一把拍开傅卿止的手,语气冰冷:
"那我要你死呢?"
第36章 以命换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傅卿止理了理外袍,语气如常,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司靖睫毛不自觉地颤抖着,声音染上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意:"……朕不信。"
“朕登基不过几日……”他转头直视前方,努力不被周围的香意扰乱思绪。
醉意将整个世界蒙上纱,耳边温声起伏。
“阿靖可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
“几乎所有朝中大臣都听命于你……”
“谁都不轻信的你,偏偏拉着我的衣服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司澈一倒,兵权却是到你手中……”
“整日跟在我身后,让我教你武功。为了不让我去军营训练,还常常将我的衣服藏起来。”
指尖嵌入掌心,痛感让他清醒几分:“皇城内外无一不是你的人……燕国的春意浓、梁国的刑具都是你给的……”
傅卿止微微停顿,但又很快如常:“你说你喜欢桃花,我便种下这一片,希望你来……看我。”
“住嘴!”司靖忍不住喝止,他怕再不叫停,就来不及了。
他会心软。
“阿靖……”耳边传来喟叹:“你喜欢我。”
可语气中更多的是祈求。
司靖紧紧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深不见底的情愫一扫而空,言语间尽是嘲讽:“怎么可能?接近你……不过是想赌一把。如今我赌赢了,可只要你在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心。”
傅卿止轻声问:"……你今日来,便是同我说这些?"
“是。”
傅卿止突然笑了起来,向司靖靠过去,大掌紧紧地扣住他的后颈,四目相对,声音沙哑至极:“好,我听你的……”
心甘情愿。
冰凉的指尖让司靖身体颤抖,他看见了那一片猩红。
那人越来越近,还没来得及退开时,他忽然失了力气倒在自己的怀中。
特调的春意浓起作用了。
被松香团团包围,这一刻司靖忽然觉得无比放松。
他将傅卿止放好,目光在脸上流连,然后恶劣的在脸上掐了一把。
“睡着的样子,还怪好看的……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朕允许你来报仇。”
起起身而去,留下一地酒香。
司靖怎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便怎样大摇大摆的出去。抢了一匹府上的马,就向司澈府邸疾驰而去。
被小厮领着,刚进书房他就看见司澈在摆弄自己的手。
“皇兄……不对,应该叫你皇上才是……”司澈阴阳怪气地呵呵一笑,“皇上你看,我这人皮瞧着可还逼真?”
虽然改口,但没有丝毫恭敬之意。
司靖望过去,只见他小臂上披有一块皮。除了与疤痕的衔接处十分僵硬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懒得理他,司靖自己找个椅子便坐下来闭目养神。
摄政王府走一遭,当真是劳神得很。
“皇上可带来什么好消息?”司澈将人皮一扔,期待无比。
“我舍不得。”
司澈愣住,舍不得?什么意思?
“皇兄,我不做亏本买卖。”
傅月大权在握,在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加上燕国、梁国的暗网,自己根本不能与之抗衡。
可这样的一个人,有私情。
他更惊喜的发现,是司靖。
他恨司靖毁了自己,让他成了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司靖每每在他眼前出现,恨意就多一分,他想将这些恨千倍百倍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