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靖置若罔闻,顺着皇上的视线看过去,男人气势如虹,身上的华服绸缎随着身姿飘动,深褐色的底摆在地面来回滑动,像一片片晚秋落叶。
“太子殿下。”他低首行礼,声音如初冬的清泉,透彻中夹带一股寒凉,剑眉下是锋锐利落的双眼,其间富有侵略性的视线将司靖团团包围。
少年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北境一役,若自己的动作再慢些,恐怕京都天都变了。
他隐去心中的想法,脸上笑容温润,直直迎上那人霸道的目光:“见过皇叔。”
傅月,司胤最小的胞弟,因其母妃得先帝盛宠,是唯一一个随母姓的皇子,他十五岁便领兵打仗成为名震天下的罗刹战神,是云国崛起的神话。先帝驾崩前将其任命为摄政王,辅佐太子司胤登基。
他也是司靖的敌人。他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傅月比司靖大了五岁,他带兵打仗时司靖才刚学完所有兵法。等到司靖率兵讨伐北境时已有十七岁,比那人晚了足足有两年,这是司靖最不甘心的地方。
只可惜这样强劲的竞争对手,却在新帝登基三年后隐退,不再干涉朝政。
从那以后司靖再也没见过傅月,直到今天。
当下皇帝重病在身,怕是日薄西倾时日无多。十年未见,却在这个节骨眼选择重返朝堂,绝不简单。
这皇帝老儿怕是不愿将皇位传给自己。
司靖的笑容中不由得染上一丝阴霾。
不远处,傅月四只手指在桌上轮流轻叩。他幽深的目光紧随中央那道挺拔的身影,不曾离开片刻,少年所有细微的变化全都落入他眼中,好似猎手死死地盯着猎物。
十日后,云国万寿大宴,举国欢庆帝王生辰,受邀的除了结盟的燕国,还有战败的北境梁国。
司靖身着华服独占一席,半倚在案边,这样狂放的一点绚丽,在金碧暇白的大殿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期间不少名门闺秀与他吟诗作对,不过是难得见到在外征战的太子殿下,不免心生欢喜。
他倒也不觉烦扰,一边饮酒一边作答,只是眼波流转笑不抵心,拥簇中没有发现暗处那道炽热的视线。
不知不觉间宴会过半,歌舞升平,空中飞舞的水袖像极了人们荡漾的心。
咻——
忽然间数支利箭从殿外追风而来,直奔主位至尊。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时,定睛一看才发现挡在皇上面前的是远在席位的太子殿下。
“有刺客!!”
公公尖锐的声音在大殿贯穿,禁卫军赶来将整个殿堂圈住。
“父皇别怕……儿臣……咳!”司靖用力地抓住父皇的衣袖,话未说完便呛出一口血来。
该死的,这箭上竟有毒!
“来人!给朕传御医!!”司胤厉声大喝,现场歌停舞息乱作一团。
没人注意到,皇上怀里那人脸色闪过一丝狠厉的算计。
——
东宫外。
司胤脸色阴沉负手而立,身边是面若冰霜的傅月。
“今夜的刺客可有下落?”他很清楚,今夜那刺客的目标——是自己!
“是个死侍。”
傅月径直走到石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俨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臣子,更没有半分对君主的惧意。
司胤干瘪枯老的脸上挂着两颗浑浊的眼,转向不远处那怡然自得之人,嘴唇蠕动许久才说出话来:“如今情况生变,靖儿留不得。皇弟,先皇……”
“先皇的遗旨尚在,皇上大可不必多心——夜已深,此处有我料理便可。”
“好,好,那便好……”老皇帝吐出一口浊气来,自知多留无用,步履蹒跚地走出东宫。
树下,傅月轻轻敲着茶杯,一道身影显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带来淡淡的血腥气,来人毕恭毕敬地跪下:“属下已领罚,请王爷恕罪。”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那支箭到底是向谁去的?”傅月单手掐住紫竹的下巴,力道凶狠直接将颌骨捏碎。
紫竹疼得浑身颤抖,此时的摄政王像一个地狱修罗。
“明日起,回明部。”
紫竹撑着下巴绝望地看着走向寝殿的男人,眼中闪过恨意。
离开暗部,几乎等同于离开主上,再也不能日日见到这个心中向往之人。
她曾以为自己能在主上身边呆这么多年,是不同于他人的。直到半年前主上开始非同一般的密切关注太子,甚至破下诸多例外,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月光照耀入水,晚风吹抚清波带来粼粼波光。
东宫内侍女脚步凌乱,御医在床前束手无策:“太子殿下,微臣——惶恐,此毒复杂狠辣,臣等不敢轻举妄动啊,请太子恕罪!”
司靖面无血色地靠在床上,青丝半束随意散乱,身上淡金色的蚕丝内衫随意耷拉着,露出线条分明、雪亮白皙的胸膛,胸前的箭将这美景的和谐破坏无踪。
几天前的司靖如荒原苍狼,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现在的司靖却如柔骨猫妖,眼眸生媚、妖娆多情。
傅月眼神暗了暗,喉结不觉滑动。
“聒噪。”
“参见摄政王。”御医看清身后的人,连忙跪下。
“退下吧,”傅月在寝殿内扫视一圈,最后停在青竹身上,又道:“包括你。”
谁人不知这摄政王在皇上心中地位之高,众人应声便立刻离开,只有青竹在等到司靖示意后才转身而去。
“摄政王好雅兴,竟专程抽出时间来看我,怎么,是想看看我死没死?”没了十日之前的客气,司靖面露讥讽。
可在傅月眼中,床上之人像一只发怒的小猫,还带着一股子奶味。
刚踱步来到床边,少年藏在被子中的手突然出击,锋利的匕首在烛光中反射出光芒。傅月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下来,握着纤细手腕的掌心传来灼热。
司靖眼中一凛,另一只手突向对方颈处,下一秒持刃的手腕一软,双手被一并抓住按过头顶,抵在支撑床帘的檀香木上。
傅月一只大掌牢牢锁住那两只手,捡起掉在床上的匕首,鼻尖扫过刀刃,眼中笑意盎然:“小殿下你现在一点不乖了,都学会偷袭臣了。”
男人突然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又往下沉去。司靖心中生起不适,努力往后靠,强忍胸口的疼痛,轻斥道:“放手!”
谁知这人不仅不放,还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逼得他仰息。
“殿下倒是又长开了许多,今日臣便瞧见许多女子对殿下芳心暗许……”话语间傅月翻转手腕,刀尖划过少年的胸膛将伤口扩开。
司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气极反笑:“呵,怎么……你是在嫉妒本太子?”
他突然后悔让那些人全部离开,没想到多年不见这东西更狗了,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傅月眼睛一眯,握住断箭的手惩罚一般地轻轻一旋。
“唔——”箭矢在血肉里扭转,疼得司靖头晕目眩,额间晶莹的汗水顺着脸庞滴落,浸入布间的祥云里。
他松开对方的手腕,冰凉的手掌从胸前领口而入,缓缓滑过少年削肩直达后腰,随后薄唇紧贴于耳,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欲:“小殿下叫的这般销魂,臣怕自己忍不住做点什么。”
傅月手掌上的薄茧惹得司靖不停颤栗,衣衫随着他的的手滑落至腰下,一片春光乍泄。
“你……放肆——啊!”
断箭被拔出,血液滴落,隐没在男人的墨色外袍中。
第22章 钦点太子妃
司靖醒来时已是正午,起身后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也察觉不到体内有丝毫的毒素存留。
“青竹,什么时辰了。”
青竹被傅月召回后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声响后立刻答道:“回殿下,正当午时。”
司靖在床头寻找一番却没有看见自己的衣衫,应是被青竹拿去清洗,不再多想便重新在屏风处随意取了一件新的。
路过茶桌时,却发现那本应折好的信被打开,"来日方长"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摊在桌上。
他拿起那封信,仔细端详,陷入沉思。
这是十日前归缈阁的回信。
归缈阁,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有钱可买万人头。这样一个"来者不拒"的地下组织却在一个月前拒绝了他的单子,后来又应承下来。
万两黄金不收,奇珍异宝不要,只回复四个字——来日方长。
“贪得无厌。”司靖轻笑一声,随即将信收好。
不过昨晚敢动这封信的人只有傅月,所幸其中并无重要内容。一想到这个人,司靖就想到昨晚他的触碰,喉咙一阵干涩,火气上头。
真是臭不要脸!!
“殿下,高公公来了。”青竹透亮的声音打断他的烦闷。
好戏终于要开场。
棋盘已开,他已执黑子先行一步。
接下来你会如何走呢,父皇?
御书房内,司靖没想到傅月也在,路过他时忍不住赏了个白眼。
傅月听见少年几乎微不可闻的哼声,眉眼不由得松动,嘴角轻扬。
“靖儿快快请起,莫要牵动伤口,如今这伤势如何?朕听闻昨日伤你的箭上涂有剧毒,此事当真?”老皇帝言语中尽是关心,松弛的褶皱在脸上反复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