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被她吼得头大。
很无力的再次跟她解释:“你又没说那东西是你做的!”
“那擦嘴呢!”
纪白气结。他和冯与香一同长大,小时候落水被寇怀救起之前,他都一直以为自己会娶的人是她,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寇怀。
他和冯与香两情相悦,这是府中上下都知道的,但寇怀偏偏这么问,纪白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最后气急败坏,回道:“你又装什么疯?昨日搞了一出,你还没闹够,今日还要疯一道吗!”
寇怀的重点瞬间被拉到了昨天的事上:“我昨天也不是故意的啊,被打的难到不是我吗?”
长锁就和老管家站在不远处,看着纪白和寇怀吵架。
“少爷这么吵吵也挺好。从小就喜欢冷着张脸,寇家小姐来了,才有些凡人的模样。”老管家颇为欣慰。
长锁道:“您说寇小姐是真疯还是假疯?真的吧,她什么都还懂;假的吧,也没见过哪个姑娘像她一样,耍赖装横……哪怕没疯,这脑子也肯定有点问题。”
在他们讨论寇怀到底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真的疯了的时候,这边寇怀和纪白的战场经过数度转移,已经到了两年前寇怀干的疯事儿上了。
“那卖折扇的书生,只是不卖给你,你就撕了人家所有的扇……”
“那不是第一次吗,后来你说过我了,我就没干过这样的事了。”寇怀急冲冲的打断他解释道。
“没再干过?”纪白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只见他扯起唇角轻笑一声,“那给冯表妹的轻罗烟纱呢?你还不是给撕了!”
“因为我都没有!”寇怀大叫道,“你全部给了她!”
“胡说!我明明叫人给你送了过去。”
“那是她挑剩下的,剩下的!还撕破了洞的!”寇怀急切切的控诉,带着委屈,但吼了出来,倒像是来找茬儿的了。
于此同时,老管家摸着胡须摇头:“你看,一开始明明是少爷在解释,现在成了寇小姐。她跟少爷斗嘴,怎么玩儿得过他。”
长锁看到纪白勾唇轻笑的时候双手没忍住,扒住了老管家,捏得老管家捂着嘴“嗷嗷”叫:“瞧见了吗瞧见了吗,我还从没见少爷笑过!”
“少爷也蔫儿坏儿了,就不知道让让寇小姐。”
此话刚说完,少爷不仅没让让,竟然还说出了“那就不能忍忍”的话。
清晨的花园,太阳初升,花草的枝叶上还颠着露珠,湖里的锦鲤游来游去,一派祥和的花园,迎来了一片寂静——在纪白说出那句话后。
长锁紧张的扯住老管家:“完了完了。寇家小姐就是个疯子,要是打起我们家少爷可怎么办……”
终于——
“我为什么要忍。”寇怀的声音低了下来,估计刚刚吼得太大声,此时嗓音略哑,带了委屈。
纪白又一次获得胜利,老管家见他面色舒展,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他乘胜追击,像个跟人斗嘴赢了的半大小子:“不忍就让你哥把你带走。”
老管家和长锁都似不忍一般,移开了眼。
老管家:“少爷没救了。也亏得寇家小姐气量大,不和他——”
计较二字还没出口,寇怀就不满的怒道:“送走送走,你每次都说这样的话,每次!”她喘了口气,大吼道,“等我哥来了,我马上就走!”
长锁惊得张大了嘴,用手肘捅老管家:“少爷会道歉吗?”
老管家遗憾的摇了摇头。
虽然纪白经常会在寇怀干了坏事儿之后拿送她回去威胁她,但每一次,寇怀在听到这样的话时都是沉默着不说。
这还是第一次反抗。
但是——“不会。”
他肯定的说道。
不是因为纪白有多冷傲,而是寇怀是真的没有骨气。
他想,寇怀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大概也是料到了她哥寇真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寇父因与外商勾结走私,被人举报,犯的是杀头的罪,又给办案的官员看上了他们家的家产,顺手安了个罪名,抄了家。
寇母从寇父入狱时就病重,最终死在从大宅院搬去小茅房的路上。
寇真决心找那个胡乱抄家的官员报仇,就拿出当年的婚约,把寇怀托付给了纪家后,参了军。
最后收到的他的消息,是他跟着朝中大员出海,要给皇上寻求那传说中的仙山,带回仙丹,二十年为期。
此后再无音讯。
五年过去,别说她哥了,哪怕是那一对寻求仙山的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消息。
寇真离开的时候跟以为寇怀能够很快和纪白成亲,只是没想到寇怀都由小姑娘长成老姑娘了,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再说寇怀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的是:妈的,走就走了吧。你反正也不在乎我,也不喜欢我。你喜欢别的人,你还看到我就皱眉。
走久走了吧……
但说出之后,又是无限的委屈。
她大概是中了邪,才会喜欢纪白这个冷冰冰的人。
但她有什么办法,喜欢又不是跟切菜一样,一刀下去,一下子就断开了。
她很喜欢纪白,是很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出露,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寇怀吼完那句话后就承受不住一般的后退了几步,最后垂着头,第一次在争吵过后像个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的离开。
非人(4)
寇怀和纪白吵架落败,十分伤心难过,躲在院子里五天没出门。
老管家在清晨打扫完花园的花草时,总会不时的站起来,看看寇怀有没有来。
“别的不说。”他一边喝了口热茶一边跟半月聊天,“你们家小姐还是很勤快的。有她在我这腰都不会这么疼。”
半月瘪着嘴给他添茶:“您只想着您自己了。没见过纪公子说话这么伤人的,您找着机会,好歹劝劝。别人不心疼,我可心疼我们家小姐。”
“我看着我们家少爷这五天也没来打个拳。你们家小姐一见着他就上蹿下跳的要过去说说话儿,少爷又是个爱清净的,从前院到后院,好容易找了个清净的地儿,但你看寇小姐老这么吵吵,他也不嫌弃吧?”意思是纪白心里也愧疚呢,不好意思来打拳了。
半月把壶放到一边:“您当然向着自己家的少爷说话。我们小姐是吵闹了些,但您看纪公子哪次说的话,是我们小姐不放在心里的?”
“少爷不让寇小姐出去乱跑,但祝小姐不还是和外边儿那些市井里的人处的很好?”他低头准备再嘬一口茶水时,半月给他把茶杯从眼皮子底下挪走了。
“诶诶诶……这是干什么?”
“您看不到我家小姐的好,当然不给你喝茶。”半月端了茶具准备离开。
“我说你们这些人……”
半月停下脚步。
老管家把水杯拿下来,捧在手里:“少爷对寇小姐还不够好呢?寇小姐吵闹,但他就偏偏忍了。这五日也没来,想是知道自己错了,不敢见人呐!”他摇摇头,“只是我们少爷性子一向是冷僻惯的,有些事,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罢了。”
半月抱着茶壶坐下来:“我也知道我们小姐也有不好的,但我说真的,这世上,再难找到第二个像她那样纯粹的人了……”
她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后来卖给了一户屠夫,准备等她长大后成亲。七岁那年因为烧水,不小心把脸烫了。屠夫不以为然,也没去看大夫,就在大夏天里,烫烂的脸发霉腐烂。
屠夫觉得恶心,又要转手卖她。
但没人买脸上带疤的姑娘,屠夫觉得亏了,动不动就打她。后来遇到寇怀一家,寇怀见她可怜,不仅买了她,还帮她治好脸上的腐肉——因为处理不及时,原本只烫伤了一小块的脸,最后割掉了半张。
人人见了都怕,只有寇怀不嫌弃她。
“我的小姐,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她抱着茶盘看着朝阳喃喃自语。
这边,被人讨论的寇怀懒懒的在床上翻了个身: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天,想必纪白已经把这句话抛在了脑后。
她可不想到时候再吵嘴,纪白扔出一句“你自己都说了要跟你哥走”之类的话,听了太伤心。
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展开活动好好的玩耍一番。
东市来了舞狮的,半个月前她就和半月约好了去看;西市有个从海上来的商贩,说是等到芙蓉花开始凋谢的时候,会带两个昆仑奴给他做帮手。据说昆仑奴长得黝黑又高大壮实,她和老板说好了一定要看一眼的。
还有南市,她这个月还没去打听寻仙船的下落……
她还有好多事儿没干。
正瞎想着,半月急冲冲的从门外跑来,手里还抱了个茶盘。
“怎么了?”她说着,走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水,“跑这么急。”
半月喝了口水,喘息稍平,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姐,少爷……少爷回来了!”
寇怀愣住。
半响,才颤着声道:“你说……谁回来了?”
“少爷啊,祝真,您哥哥,他海上寻仙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