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想搞清楚吗?”
“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事多了去了,难道我应该每一件都搞清楚吗?顺其自然吧。”
寇怀拿过闹钟看了眼时间,还早,就走到沈渔身边蹲下,把话题扯回来:“你还记得你生前发生的那些事吗?”
沈渔:“嗯。”
寇怀说:“那行,待会儿我出去一下,你就在陈淳的房间里,好好的回忆一下你觉得,在你活着的时候哪些事是特别高兴的,又有哪些是让你特别难过的。”
“出去?去哪儿?”
寇怀把要给陈扬的信拿出来卷起来放进兜里:“给你偷酥肉。你要是待会儿表现得好,我就把酥肉给你。”
凭沈渔自己是没办法吃到酥肉的,而寇怀像一座连接阴阳的桥,她递过手的东西,死去的人就能吃到。
沈渔说:“我死之前,很想要吃炸酥肉。我喜欢吃纯瘦的,但不巧的是那段时间猪肉涨价,比之前贵了两倍多,我觉得太贵,就一直忍着没有说。”
寇怀只心软了一瞬,但还是说:“还是要看你表现。”
偏爱(11)
寇怀又亲自送走一个。
她沿着走过的路,一直走到三岔口,又忘了该选哪一条。
三条路最后都延伸到了浓稠的迷雾中,纪白以前吓过她,走错了路,说不定最后自己投胎了都不知道。
因此她不敢莽撞。
她把三条路都试了一遍,发现最后都会拐进一条小路,而她刚踏进小路一步,身后的景物就会开始逐渐消散。
也就是说,只要进了小路,就没有退路了。
当寇怀第二次从第三条小路里钻出来,但还隐在浓雾中时,就听到了人声。
是纪白和长青的。
一时间她不是很清楚自己什么感觉。
像期待了很久的,终于能再见到,但想要很固执的停在原地,试图让他自己找过来。
可纪白又不知道他在这儿,怎么可能找过来。
而且就算他知道,他也只会冷冷的说:“过来。”
但寇怀还是没动,看着他们走进了雾中才悄悄跟上去。
“昨天我去下面的时候,青鬼看到我,说要跟你赔个不是,这又是怎么回事?”是长青的声音。
纪白的声线淡淡:“寇怀的第一个任务,是青鬼搞错了人。”
“哦,我记起来了。叫李青是吧?你给她挑挑选选这么久,结果最后还是出了意外。”长青带着点嘲弄,“你肯定没跟她说实话,她是不是以为你是故意的?”
纪白没有答话。
“这个案子你又做了手脚是不是?”过了会儿,长青又问。
纪白没有回答,只说:“你今天的问题格外多。”
长青忽然站定,吓得寇怀赶紧后退几步——感谢这个浓雾,隔了几米就再不能看到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鬼鬼祟祟的挺奇怪,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又是关于自己的,她有点好奇。
“你既然愿意让她来了,就果断一点,不要婆婆妈妈的……少搞些花招……”
长青的声音很低,这段路又开始忽然吹起大风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要被风吹散。
“她是个活人,再这么弄下去,你不怕出事吗……”
到了。
是在福泽那条老街上。
她躲进一家店里,看到前面两个并行的身影走进小巷,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上去。
“小妹,不要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寇怀转过头一看,满屋子堆着各色的布匹,像古代一样,裹成一匹匹,放在货架上,蓝色和白色的最多。
她摆手连说“不好意思”,走出了店。
仰头一看,招牌是蓝底白字:寿衣白布批发。
长青和纪白不见了身影。
她有些生气。
两人似乎在谈论她的去留,但也没说问问寇怀的意思。
也不问她想不想留下来,她喜不喜欢这里。
当初把她带来的时候,她哭爹喊娘的要回去,现在处出些感情了吧,又说要走了。
而且纪白又在案子上做了什么手脚?
喔,寇怀想起来了。陈淳的案子纪白没有说实话,她的意思明明是想让弟弟放下芥蒂,和父母和好,但纪白只让她送信。
还有沈渔的案子也是,他没有告诉寇怀,沈渔也是因为执念走不了的人。
他把寇怀蒙在鼓里,让她来就来,现在不要了又让她走。
寇怀安慰自己:还好我没有很喜欢他。现在走了也要。不过就算很喜欢也没关系,等出去以后,我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她为什么会喜欢纪白呢?说话冷冰冰,常常都面无表情,还会批评他。寇怀怎么就喜欢上纪白的呢?
她再一次回想和纪白独处时的样子,很深的眼睛,像藏了很多东西,不可言说,但想要说的话都在眼睛里挣扎。
沉默的,很少说话也很少笑的纪白。
竟然让她觉得有一丝的可怜?
那就是可怜吧,可怜他没有朋友,可怜他满腹的心事都没有人倾听只能藏进眼睛里,可怜他活了这么久,都没人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但这些用不着她管,寇怀马上就能回家了。
她跟纪白不一样。
寇怀有很多朋友,从幼儿园到高中。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也有从小玩到大虽然能谈的话题没那么多,但特别默契的朋友。
更关键的是,她还有家人。
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她是个有被牵挂的人。
而纪白……无人牵挂。
——
“酥肉呢?”沈渔掌心朝上,向寇怀问酥肉。
寇怀想起这回事来,有一瞬的尴尬:“昨晚上……出了点事儿。”
“喔,事儿。”沈渔点头,“所以你就,忘了?”
寇怀没办法,只得再跑一趟,正好阿姨又炸了一盘酥肉,趁着她转身给洗锅的时候,寇怀偷了几块上楼。
“他们家怎么这么喜欢吃酥肉?”而且还炸得很油。
沈渔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那个保姆阿姨喜欢吃酥肉。”
“你怎么知道?”
“我早上看她炸过一盘了,全她一个人吃的。”沈渔又咬了一口,“挂不得她屁股这么大。我妈说吃猪肉长胖,吃油炸食品也长胖,所以酥肉是两倍胖——每次我想吃,她就这么说。”
她咽下一口,趁着下一口酥肉送到嘴里的间隙,叹了声十分刻意的气:“你说说,还不是穷。要是我们家能像这保姆一样,随心所欲的吃酥肉,那可就好了。”
等她吃完,才提起那封信:“陈淳的这个任务,你就做完啦?”
寇怀看她还意犹未尽的舔手指头,提议道:“要不我给你再拿点儿?”
沈渔摆手,说话一如既往的毫不客气:“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吃东西讲究定量,要是吃太多,吃腻了,下次得不爱了。兴趣爱好本来就不多,再少一个,难受呀。”
寇怀问:“那你的兴趣就是吃完酥肉吮手指头?”
“狗屁!”沈渔说,“跟你说没劲儿。你什么都不懂,白长这么大岁数。”
寇怀沉默两秒:“我也才20岁。”
“比我老的都是老女人。”沈渔十分嘚瑟,想起寇怀没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陈淳那个任务,你做完啦?”
寇怀沉默的点头。
沈渔不大耐烦的“啧”一声:“这就轮到我啦?”
“要不再给你两天时间?”寇怀开玩笑。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你都不懂,怪不得你要被赶走。”沈渔反正死了,这辈子在这一次的交集过后,反正是不会再见,她有恃无恐,想什么就说什么。
寇怀没接她的茬儿,提脚准备离开,被沈渔拖住:“诶诶诶,你!干嘛去?”
“去你家。”寇怀面带微笑。
沈渔舔了舔嘴唇:“要不你还是,多留一会儿?”
寇怀说:“留什么呢?多留一会儿,你就越会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可爱的地方,越舍不得。你到时候走的时候,就越痛苦。”她把沈渔提起来,“走吧。”
————
沈渔家。
这是个老小区,看起来兴建的年头跟寇怀家那个差不多。
但环境就很不一样了。
这儿甚至谈不上是小区,就是几栋房子,占住一片地儿,房子就是围墙,圈起来留出中心,最中间留了个花坛。
大夏天的,还光秃秃着,没有树也没有花,知了都在别处叫。
楼道也油腻,贴满了小广告,除了修管道和开锁的就是治性病卖延长药的,还有“无痛人流”。
寇怀看着那个“无痛人流”的小广告,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儿。
她就指着那个小广告说:“我以前真以为是无痛的。就跟上个厕所一样,就出来了。”
沈渔的嘴一如既往的欠:“那你试过之后怎么样。”
寇怀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
那头沈渔还在问:“那你试过了,怎么样?”
“你怎么就确定是我试过了呢?”
沈渔理所应当的说:“试过了才有发言权啊。再说了,你没试,怎么只知道这不是无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