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换过一次,在寇怀很小的时候。
现在开门的时候,又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嘎”。关上门的时候铁门的锁链荡起又摔下,碰到门上,又是一声笨拙的□□。
窗外是六月的天,会有大团的白云悬在天上,太阳光又热又亮,但因为在六楼,客厅只有些许被梧桐叶筛选过后的光影,和着摇曳的树叶晃动。
他们在的时候似乎和离开,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连厨房台面都不曾留下做过饭洗过碗的痕迹。
这也让寇怀难过。
她想要家里有她在的痕迹,但现在离开的人似乎不仅是她了。
寇怀在家里待了一天,隔天下午老板就找上门来要带她走。
周天她弟弟寇宇不上课,她就陪着弟弟做作业。
寇宇还是老样子,写的字跟蛇扭一样。
老板来带她走,寇怀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不舍。
父母好像从悲痛中走出来,能过面色平静的提起“寇怀”在医院的情况怎么样了。
寇宇始终保持一个天真的乐观,觉得寇怀肯定能醒。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悲伤的,大家都在等她回家。
老板问她想不想和爸妈说点儿什么。
“托梦吗?”她想起陈燃说的,有个男的托梦找他,似乎有些搞笑。
“很好笑?”他好像知道寇怀在想什么。
寇怀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但她毕竟在老板手底下讨饭吃:“我只是想起,小时候听亲戚说的,去世的老人给他们托梦而已。”老板不说话,“我只是觉得您太年轻了,做托梦这样的事好像只有老年人才会做。”
算了,越解释越乱。她觉得有意思就笑了呗,现在还要来解释为什么笑,早知道他要是不高兴她就不笑了。
没想到过了会儿他又问:“托不托?”
寇怀想了会儿:“算了吧,不托。”
但老板还看着她,她又只好硬着头皮说:“关键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过得挺不错,也能慢慢的走出来,挺好的。就这样吧。”
托梦的话,就要等到晚上吧,但午夜一过,就是周一了。而且做梦要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能见面的分别总是比一个人无声息的离开更难接受。
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最好的春兰(1)
早上六点四十五,陈春兰才慢吞吞的起床。
宿舍里除了拿放东西时的碰撞声,也没有其他人说话。
六点五十,宿舍里的人陆续结伴而走。
许南和陈繁星走的时候提醒她:“春兰,快一点嗷。”
陈春兰笑嘻嘻的一边穿鞋一边答应。
七点过八分的时候,陈春兰走出宿舍,下楼的时候舍管阿姨已经拿着小本本在门口等着。
超过七点十分,就会被舍管老师记下,告知班主任,班主任就会被扣钱。
舍管阿姨看到她,又是个眼熟的,顺嘴催她:“你怎么每次都踩点?”
陈春兰又笑嘻嘻的跟她说拜拜,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过九分了,才稍微快一点的走出去——因为一人的话,跑起来的话会看起来有些狼狈。
没有屯面包,她只好又绕了一截远路,去小买部买面包。
最划算的面包是肉松的,但现在它升级了,变成了蛋卷肉松。就是用蛋卷给面包裹了一个圈,还贵了一块五。
她垂涎那个叫“美国热狗”的面包很久了,虽然看同学吃也不过只是在里面加了一根火腿肠,但那根火腿肠看起来就很美味,面包也软软的。
“美国热狗”五块五,蛋卷肉松也是五块五,但蛋卷肉松要多很多,如果要吃“美国热狗”的话,就还得再花三块钱买盒牛奶才够。
不划算。
这样的想法会在她来不及去食堂吃早餐的每个早晨,都想一遍。
陈春兰拿出校园卡,买了面包,拿过蛋卷肉松的时候她的眼睛还在“美国热狗”上流连。
如果叫“中国热狗”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买。因为加了“美国”,显得有些崇洋,不然在中国生产的不叫“中国热狗”?她又暗自为自己多找了个借口。
据说班主任七点就会在门口等着,抓那些迟到的人。
其实也没什么惩罚,只是罚扫地。
因为学校也有请阿姨来打扫清洁,所以他们只是吃晚饭的时间才做一次清洁。
但如果被罚扫地的话,就没有办法吃晚饭。因为是被罚,所以是一个人做所有的清洁。包括扫地拖地,还要擦走廊的瓷砖,四扇窗户和窗台,还有饮水机,黑板也要擦得看不出写过的痕迹。
老师才不会因为你没有人带饭而心软,因为他是一个有点自大的人,认为在他的教育下,他的学生都是热心的,乐于助人的。
所以——
“连晚饭都没人替你带,难道你在班上连个朋友也没有吗。”
他想不到在班上这样热烈欢快团结的气氛之下,有人会连愿意给她带饭的朋友都没有。
七点一十五开始打迟到,班主任为了让同学们更好的学习,会亲自守在教室门口进行监督。
七点十五的时候,全校响起悠扬的铃声,陈春兰只听得出来这是小提琴的声音,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但它一响,总是令得无数差点迟到的同学心惊胆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就有了名字,“夺魂曲”。
“黄老师好。”陈春兰侧身错过站在门边的班主任时说。
“嗯。下次不要踩点哈。”
老实说,黄老师是个很宽容的老师。
他从来不罚学生,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大吼大叫。就像他说的,要和同学们做朋友。
哪怕陈春兰数次踩点并数次被他撞见,但他顶多说一个“下次早点哈”。
不过要是谁迟到了,那他一定是不会放过,必须接受惩罚。
早读是英语和语文岔着来,不过就算是读语文的早晨,陈春兰都会等到语文老师走到讲台上改作业的时候替换成英语。
因为英语老师是个很可爱的小姐姐,每次叫陈春兰的名字时都很温柔,陈春兰很喜欢她。
语文老师呢?语文老师也很漂亮,也很年轻,但她很严厉,又和班上活泼的人关系很好,像她这样的,语文老师还得想几秒才能记得起名字。
今天早上陈春兰在背英语作文。
七点五十的时候,下早自习。
陈春来两年以来别的本领没有,倒是练就了一身踩点的本领,包括但不仅限于踩迟到的点,还有下课的点。
高三的已经毕业,如今的高二临门一脚,下一个就是他们。
谁敢不努力呢?谁又是天才呢?
反正平行班没有。
大家都是卯足劲儿了在学。
所以熬夜的人呐,瞌睡又多的,就会来一杯咖啡或者浓茶。
陈春兰的绿茶是和许南一起拼单买的,买三送一,两人一人两盒,一盒四十个茶包。
不管是泡茶还是泡咖啡,都要热水,开水。所以等到早自习结束的时候,要接开水的人可就特别多了。
陈春兰别的不行,但论这个接水,除非她不想接,不然没有谁争得过她。
稍微慢上一点点的,在陈春兰后面,勉强可以接热水,再往后的还想接就只能在饮水机旁边守着了。
陈春兰把被子小心翼翼的端回座位的时候,能听到有同学很小声的说“天呐,陈春兰又把水接走了。”
她知道没有任何意思,甚至说这个话的人根本不会喝热水。
只是无心的一句话。
但她就是会上心,会很上心。
她就这样一边自责、内疚,又一边坚定的抢热水。
饮水机在讲台旁边,贴着讲台摆着,同学们接水基本上都得站在讲台蹲着接。
站起来的时候,因为高了些,陈春兰都能更清晰的看到班上的同学的状态。
木桌挤在一起,桌洞里放不下的书就摆在桌上,一垒垒的,又都是翻过了无数次。老师们对此的比喻是:像烂油渣。
也有的同学带了收纳箱,但桌与桌之间的间距实在小,只能把收纳箱往过道挪挪,往来之间多有不便。
这个时间段会有跟多同学趴在桌上睡觉。
陈春兰不喝茶的话,在这个课间她也能一趴在桌上就秒睡,不会被班上的嗡嗡的声音吵醒,就算有老师讲话,她也能睡得旁若无人,但她能一听到上课铃声就秒醒。
八点钟,开始上课。
上午有五节课,直到十二点二十才下课。
上课的时候陈春兰会一直暗示自己,好好听课,好好听课。
课间她就用来做数学错题。她的数学不太好,这学期的错题本已经有两个大本了。
很多人选择文科是因为数学太差,所以很多人在猜陈春兰为什么选文科的时候,都会自作主张的为她想出答案:你一定也是因为数学差才选的文科吧。
但陈春兰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喜欢才选的文科。
很多时候,等到中午,她用来装茶的大肚杯都还是满满的一杯茶,连杯盖都没有打开过。
同桌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齐肩的短发,齐齐的刘海。她会问她:“春兰,你为什么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