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怀只好继续引导:“妈妈,她,在我们初三那个暑假就去世了不是吗?”
陈春兰抿紧双唇,把脸埋在枕头里,从枕头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可我每天都梦见妈妈来看我。她一直都在。”
寇怀说:“可她真的走了。每个人都会离开。春兰,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好多好多的分别。把所有人都留住是不可能的,春兰。”
陈春兰问她:“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春兰,我就是你啊。你是过去的我,我是以后的你。”
陈春兰翻了个身:“你不想说就算了。”
“春兰,为什么你不怕我?”寇怀觉得好奇怪,陈春兰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万物有灵啊。你说你是床成精了我都信。”陈春兰说。
寇怀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随机看到穿越剧就给自己安个这么身份了,但是:“春兰,你为什么不信我?还是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一点都不会让未来的你后悔?”
陈春兰没有再回答她。
不过不管怎么说,寇怀这样说的目的只是想让陈春兰平静的接受她的存在,现在不管她把寇怀当作什么,总之,陈春兰接受她的存在就行。
隔天一早,陈春兰就起床写作业。
寇怀看她还在做数学题,凑过去问她:“你为什么还在做数学题?”
她突然说话,陈春兰却也没有像被吓到的样子,反而问她:“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这个是寇怀早就想好的答案:“一个时空不会允许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我当然也不会是一个实体出现在你的面前。”
陈春兰不接她的话,开始自己做起数学题来。
寇怀又问她:“春兰,为什么你总是做这么难的题?”
陈春兰看起来在很认真的想题,这让寇怀觉得自己打扰她似乎有些不恰当。
但她竟然还会回答她:“不会的题多做几遍不就会了吗?”
“可是你不会的题,为什么不去问老师?”寇怀问她。
“因为有解析啊,我看解析就会了。”陈春兰把笔提起来无聊的转动,这题她不会做了。
寇怀觉得好笑,她怎么这么呆。她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看过了解析,会做了,下次再做的时候还是会忘掉吗?
“春兰,可是你常常是这时会做,但下一次做的时候又不会了。”
看她好像很认真做题的样子,寇怀才觉得之前是不是被她给骗了。
看起来是在很认真做题的样子,但其实不不晓得她心里在琢磨些什么。看起来在思考,但其实或许只是在发呆。
“那我问老师又有什么用呢?老师帮我讲题,我懂了,和我自己看解析看懂了,不都是一样的吗。”
寇怀想到她在学校孤身一人,也不愿意和别人交流的样子,大概她有社交恐惧症?
寇怀也认真的看了下题,觉得自己虽然离开了两年,但大概高三的经历还是太刻骨铭心,她竟然都还记得。
那是大题的倒数第二题。
一般来说,很多同学只选择把第一道小题,函数求导做出来就可以了,但陈春兰在她数学勉强及格的前提下,想要做出第二题。
寇怀还记得大概的做法,但她并没有说。
在一边陪着陈春兰看解析,看了一整整个上午,陈春兰唯一的成果就是导了五遍,才终于把二次导导正确了。
寇怀等着时针走到12的位置,手撑在桌子上喊她:“春兰。”
虽然看不到寇怀的样子,但陈春兰还是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方向——时钟正好就在寇怀的身后,十二点了。
“怎么了?”陈春兰的表情真的好呆,但说的好听些就是,纯真?
保持纯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她好像保持了太多,看起来倒成了呆子。
“十二点了,你研究这道题已经研究了一个上午了。”
陈春兰好像没有懂她什么意思,只是苦恼的说:“可是我好像还是不懂这道题应该怎么做。”
寇怀暗暗叹气,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好像不会”?
“春兰,难题也是由很多道简单的题的解答思路组合来的。你要一步一步来呀。”
“可是。”陈春兰固执的说,“从简单的题做起不会太慢了吗?要是我会做了难题,那简单的题也一定会做了。”
寇怀笑她:“你这个逻辑错了。你要先会做简单的,难题才有更多的思路。而且你会做一道难题也不等于难题你都一定会做。”
“可是别人都会做,那我为什么不会?”
“你知道就算是高考,数学也有120分是基础分吗?”
陈春兰知道寇怀大概要让她只拿120分就好,因此她说:“可我最终的目标是上140。”
寇怀一时不知道该称赞她有目标是好事,还是该告诉她,以你现在这个学数学的方法,大概是在妄想了。
寇怀想不到要怎么劝她,只好暂时转移话题:“你怎么又不吃饭?”
陈春兰的眼睛又溜到书桌上摊开的数学题上,看起来很像是在认真思考数学一样:“我早上吃过了。”
寇怀说:“因为你爸爸不回来吃你就不吃吗?”
陈春兰不说,接着寇怀又问她,她还是不说。
最后被逼的没办法了,才说:“煮饭要花时间的,会很耽误做题。”
寇怀心想那你去做暑假工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那半天是耽误了做题的时间了?
但她还是没说出口。
高三的时候,他们隔壁班也有个学习超级用力的女生。
不愿意放浪费一切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
听和她一个宿舍的同学说,她连洗澡都很少洗,回宿舍以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做作业。
闻不下去的舍友问她能不能先去洗漱了,或者洗个澡,她就会很生气的告诉她,她在学习,不要打扰她。
她还好,每次摸底考试都是稳稳的重本线,后来寇怀连高开都没来得及参加就走了,也不知道她最后上了什么大学。
寇怀觉得一个人越是想要得到一个东西,越是显得在乎的时候,就往往会得不到那个东西,或者结果总会很糟糕。
所以她一直都努力对一切的东西保持一个并不怎么在乎的态度,尽到自己的努力而不强求,最后就算结果很坏,她也不会因为付出太多情感而苦恼。
但陈春兰就是这样一个,太用力,太想得到的人。
她太在乎了。
虽然她总是喜欢去攻克一些尖子生用来拉开差距的难题,但也不是没有效果。
看她平时做题的水平,考个90分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寇怀怀疑她考试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像上课时一样,不停的暗示自己,一定要考好一定要考好。
脑子里都在告诉自己要认真听课,那还怎么装老师讲的东西?考试的时候一直暗示自己一定要考好的话,又怎么能真正的认真做题呢?
最好的春兰(4)
寇怀不再劝陈春兰换个计划,就坐在床上发呆,顺便陪她把那道题熬到天黑,五点半的时候闹钟响起。
她要做晚饭了。
如果不是陈春兰的妈妈很希望她考个好大学,寇怀倒是很想劝陈春兰不要这么努力啦,你的分数已经能考专科了,去当厨师,或者其他什么的一门手艺,自己过的开心些也挺好。
但陈春兰的妈妈有天下大多数家长的通病,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等到陈春兰吃完晚饭,把碗洗了厨房收拾了,又陪她爸看了会儿电视,就进房间洗漱。
洗漱完过后,她又做到那个位置上,开始和数学题大眼瞪小眼。
寇怀又去问她:“你看了这么久,琢磨出什么来了吗?”
陈春兰眼睛盯着书:“解析我倒是看会了,我就又做一次。”说这还蛮骄傲的,“我正准备做第三次。”
寇怀有点惊讶:“第三次了?”又想她还要再做第三次,可见第二次做得应该不是很好,又说,“那第二次做的都对了吗?”
“没有。但我记住了这道题一半的思路。”陈春兰大概是吃了饭,还吃的饱饱的,情绪也比下午高很多。虽然看懂了结果第二遍还是错,但她语气里还是信心满满,好像第三遍就一定能做对并且从此这一类的题都不会再错。
寇怀只觉得她还挺乐观。
“那你先做,等你睡觉的时候咱们再聊一会会儿。”寇怀说。
陈春兰听见,忽然就把头抬起来。
她的书桌靠墙,对着窗户。她只开了台灯,除了桌面,其他地方只能勉强视物。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对面的楼隔的远,也只有星零的灯稀疏的散落在楼上。
她的脸也就被印的很清楚,还有房间里那些暗暗的角落,都在窗户上。
可整个房间除了她,看不到其他的活物。
但她可以听到不是她的声音。
“你会等我吗?”
陈春兰的声音里参杂了欢喜,好像没有想过寇怀竟然会等她。
寇怀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她从七月份就已经开始在默默的陪伴她。
而且,这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