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汉子先开了口,“黄口小儿,不知轻重。”
少年恍若未闻,伸手就要将告示揭下来。
“哎哎哎!干嘛!”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拦,高壮汉子更是如铁塔般挡在告示前,将少年往外一推,“你做什么?!”
少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口中兀自道:“中计了,他们中计了,我要去见官……”
众人只道遇见了个疯子,不再理他,回头去整理被撕损的告示。
远处传来几声猎狗的狂吠,转眼就见几条黑影窜来,“嗷呜”数声,如狼似虎地扑向还未来得及爬起身的少年。
“跑啊,你再跑啊,”数匹骏马瞬息奔至,马上的人勒住辔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被众猎犬围住的少年,“非得让我□□□□,你才能懂事儿?去,先把他身上的东西给我拿来。”
左右应声下马,按住地上的少年,便要去扯他身上的布包。这少年看似瘦弱,力气却不小,挣开二人,拼命抱住布包不松手。众人靠在墙边,看得目瞪口呆。
马上的青年长着鹰钩鼻,此刻垂眼看着在地上挣扎不已的少年,目中已有几分凶光。他朝猎犬嘬口吹哨,众犬便猛扑向前,张口便咬。
“啊!”旁观者惊呼起来,高壮大汉刚才伸手推了这少年,此刻却也看不下去,开口阻拦:“公子爷,有话好说啊!”
少年在沙尘间翻滚避让,仍被一只黑犬咬住了脚踝,不由得发出闷声痛呼。手头一时松了劲,布包便被拽住了一头。他双目泛红,不顾脚踝剧痛,发力扯住另一头。
“嘶啦——”
灰白布包裂开来,露出了一柄黑金色长剑。少年的衣服也被撕裂了,露出了肩头一片白玉般的肌肤。
汉子赶紧走上前,挡住凶横的猎犬,对鹰钩鼻青年道:“公子爷,若是这孩子拿了你家的东西,让他还回来就是了,小孩子嘛,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青年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肩头,斥退了黑犬,嘴角一勾道:“见识不够,我就让他多见识见识。”
少年的脚踝被咬出深深的齿洞,鲜血汩汩而出。他痛得双唇发白,脏污的脸上看不出颜色,双手仍紧紧攥着露着黑金剑鞘的布包不松手。“剑是我先生给我的!”他忍痛呼道,“不是他家的!”
鹰钩鼻青年翻身下马,几步走近,随手将高壮汉子一推,俯身看着被手下紧紧按在地上的少年。
“对无能的人来说,”他阴鸷的眼神从黑金剑鞘上掠过,伸出两指轻抚过少年裸露的肩头,“上天赐给他珍宝,不是对他的护佑,而是对他的诅咒——没人告诉你吗?”
少年激起一阵战栗,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天鹅。
鹰钩鼻青年捏起他紧咬的下巴,薄唇贴近他耳边道,“美貌,也是诅咒。”
他蓦地直起身子,翻身上马,手在身后一挥。
“连人带剑,都给我带回去!”
适才的高壮汉子还要阻拦,被同伴和身后众人拉住,低声纷纷劝说。
少年从战栗中回过神来,在呼啦一下涌上来的家丁中拼命挣扎,杂沓的人影中,依稀可以听见几句断断续续的闷哼。
“你们这是强抢啊!”汉子被同伴和众街坊拉住,上前不得,又急又气,只能对着渐行渐远的一众人大吼,“厌神算什么!你们这些人比那什么劳什子厌神可怕多了!不要脸!强盗!无耻!……”
少年已经昏死过去。噩梦一样的日子,好像远远到不了尽头。
他在无边无际的疼痛里,望见了面色苍白的先生。
“宁先生,飞鸣被抢走了……廷玉无能,廷玉……”疼痛似刀,锋利地切开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在浑噩的意识里也不住颤抖。
额头传来一阵冰凉。这凉意让他安静下来,在沸腾的、无止息的疼痛之海里,找到了一叶可以渡往彼岸的扁舟。
海的那一边,有一张温和的笑脸。他抬起指尖,触到了柔软的锦缎。眼前暗红的烟海褪去,一张少年的脸逐渐清晰。
“你醒了?”他的声音非常轻,像是来自云端。“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郁襄子,郡守是我爹。”
裴廷玉张了张嘴,喉中干涩,发不出声音。他眼睛四下寻找,手臂无力地摸索。
“你发烧了,”郁襄子端过矮几上的碗,将他扶在怀中,“先喝点水吧。”
咕咚几下,裴廷玉喝光了碗里的水,声线嘶哑:“剑……”
“在呢。”郁襄子侧身指了指身后木桌,飞鸣安静地躺在剑鞘之中。见裴廷玉一眨不眨地看着它,郁襄子会意,起身将飞鸣取来,放在床榻上。
裴廷玉轻抚剑鞘,终于安心。晨光穿透窗格,照在裴廷玉洗净的面庞上。郁襄子支着下巴在旁边看了他片刻,眨巴着眼睛道:“哥哥,你真好看。”
此言一出,像是刺中了裴廷玉。他的脸色暗了几许,半个月来颠沛流离的屈辱与不堪,纷纷扬扬,涌上心头。他强自按下不适,对郁襄子道:“带我去见郡守大人罢,若如先生所说,哀牢河谷……恐将不保。”
郁离与乐川接壤,哀牢河谷虽在乐川境内,但若哀牢界破,一涌而出的妖魔必将肆虐郁离郡。郁襄子虽年少,却也深知个中利害,当下便应了裴廷玉,待他再歇息半日,就带他去见父亲郁堂。
裴廷玉所料无误。
曾弋在皇城外一鼓击碎幻境后,便知其中有诈。几乎是在击碎幻境的同时,她就抛出了一张分花符,与极乐一道前往哀牢河谷而去。
河谷中水流已被染成血红。哀牢界的三座大山已经坍塌去一座,另一边妖雾弥漫,鬼魅莫测。天目太子飞升前,曾以血符为三山绘界碑,是以虽有妖魔试图僭越此界,却终受神力所阻,无法超越。如今,坍塌的那一座山变成了界碑的一大缺口,仅凭李元真一人之力,实难补全。
曾弋赶至时,缺口在妖魔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李元真率队正以河谷中灵石填补,奈何他既无补天之力,灵石亦无大山耐用,是故虽有陆续赶来的修士们相助,那缺口却未见有缩小的趋势。
众人精疲力竭。李元真不知已几天几夜未眠,眼眶通红,发髻凌乱。已被填进缺口的灵石不断地滚落下来,来来去去,尽如无用功一般。曾弋跃上绿影,飞至李元真身侧,与他一道察看那像是永远填不满的缺口。
界碑那一边,时浓时淡的黑雾里,隐约有影子在游动。据称自天目太子建此界以来,只有极凶极恶之妖魔,才会被哀牢界锁在另一边。穷凶极恶的妖魔,从不停息地彼此争斗,厮杀之间便已死伤大半,胜者将败者一口吞噬,也将其妖力或魔力据为己有,是以此刻在哀牢界那一边留着的,必将是极难对付的妖中之妖、魔中之魔,集万千妖邪之力于一身的怪物。
曾弋望着那边游动的黑影,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山河鼓。哀牢界破,是厌神出世的缘故?乐妄先生冒着被天谴的风险,将厌神一半神格击碎,他必然实力受损,贪图这哀牢界外妖魔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他将那妖魔的力量据为己有,只怕……天地间再无人杀得了他。
“元真学兄,断不可让此妖魔过界。”曾弋并肩立于李元真身侧,“我担心厌神觊觎其妖力,若被他吞食,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站在叶旋归面前的时候,曾弋无数次想过,要是没有说过这句话就好了。
是啊,要是那时候她就用《埋骨》曲,就没有后来的许多事了。
然而当时的她,只是将心头顾虑倾吐而出。先生离世后,除了殷幸,与沥日堂还有割舍不断的联系的,就只有李元真了。
李元真道:“厌神也在此处?”
曾弋答:“若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在附近。总之谨慎为妙。”
李元真点点头,四下看了看,二人话音未落,便见修士阵中有人一时力竭,跌出阵外。
灵阵中灵力波动,山石亦扑簌簌滚落而下。曾弋腾身补上那个缺口,只见跌倒在地的修士已经被地上守候的兵士们搀扶到一旁坐下。
黑雾中黑影像是窥见一丝机会,突然暴涨数丈,朝零落的灵石界冲来。曾弋甫进阵中,便感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袭来。极乐化身鸟形,冲天而起,像隔着灵石缝隙与另一面的黑影对峙。
“极乐!”曾弋心头一惊,突见黑影利爪破空而至,穿透薄弱的灵石界,直朝极乐抓去。然而极乐仿佛被激怒一般,浑身毛羽竖立,直冲黑影脖颈而去。
电光火石间,曾弋想起来了——是那只鸟,幻境中的那只,身带黑雾,满身紫羽的大鸟。
灵阵在重压之下土崩瓦解,修士们跌落一地,李元真御剑赶来,却见曾弋已飞升数丈,往灵石界边冲去。
“学兄,厌神就在这附近!”曾弋头也不回地往前,“这是厌神的鸟!”她悬停半空,半闭着眼,凝神敲响了先生授给她的《驱魔》。
紫羽大鸟半个身子已穿过灵石,脖颈被极乐狠狠扣在利爪中。然而二者体型差异实在太大,除非有人能趁机当胸刺上一剑,否则对大鸟而言,极乐的爪子不过是挠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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