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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 (长天大乐)


  曾弋道:“这是什么?”
  殷太常道:“星芒阵。”
  曾弋道:“此阵何用?”
  殷太常道:“镇煞气,平怨灵。”
  曾弋道:“宗庙之地,列祖列宗护佑,怎么会有煞气怨灵?太常不要说笑。”
  殷太常面有难言之色,片刻后方道:“殿下,你看,那是何物?”他指向殿中央。
  “无咎鼎。”
  “殿下可知此鼎来历?”
  曾弋心道,太常今日问题真多——此鼎来历,天祝国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当下便耐着性子,将自小听来的立国传说讲了一遍。
  殷太常道:“不错。但殿下可知,这鼎本是上古时期皋陶所铸,他执掌刑罚,天下妖邪魔物,尽皆伏诛,被投入此鼎中,以朱雀离火炼之。鼎名‘无咎’,意即凡入此鼎者,一经炼化,便可罪孽尽除,早升极乐。由此,无咎鼎便有了‘宝鼎’一称,世人皆知,得无咎鼎者,便可得万世太平。”
  曾弋第一次听到无咎鼎真正的来历,不由得睁大双眼,悉心聆听。
  “然而圣人也有力竭之时,皋陶同世人恶念与邪祟斗了许多年,终于有一天倦了,便将此鼎封存,随后神魂消散于苍穹,神躯长眠于大地。无咎鼎乃天下重器,本身便有灵力,皋陶辞世前,又将残存神力注入其中,因此鼎中所封邪祟,未及炼化者,便由无咎鼎强行压制……
  “但神力与灵力若不时时加持,终有尽时。天祝既以此鼎建国,若不能加持其灵力,极可能因此鼎而受损,所以,才有了一年一度的祭鼎仪式。”
  天色渐亮,宗庙上空笼罩的星芒渐渐隐入白昼之中。曾弋站在廊下,清晨的微风吹拂过她的发间。
  “我原本不赞成你父王让你来主祭,”殷太常背过手,看着天空,“你还太年轻,不知江山社稷之重,去年祭鼎结束后,无咎鼎便有异动。不想今年……异动更甚。”
  “正是知道江山社稷之重,才更有必要走到民间啊。”曾弋道。
  殷太常看了她一眼,无奈叹气道:“那也不必挑祭鼎当日吧。”
  “那日也是事出有因。”曾弋道,“太常,邪祟的模样,您见过吗?有没有一种……看起来像黑雾,可以凝聚成人形的?”
  “什么?”殷太常脸色一变。
  曾弋便将自己在沥日山头看到的黑雾幻影向太常略略描述一二。殷太常的脸色在晨光中显得过于苍白,眼珠里一瞬间有种失去所有神采的寂灭。
  “怎么会?”他喃喃低语道。
  “太常?……”
  “殿下,你说的分花符咒,能不能给我看看?”殷太常神色间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曾弋道:“都没了。乐妄先生帮我改了,新的那天在皇城大街上就都变桐花去了。”至于最后一张的去向,她还拿不准要不要告诉太常。
  “我还看到过一位神君。”曾弋想了想,又补充道,“在沥日山下的柳林镇,我第一次用分花符,闯进一片桐花林,就在那里看到了极乐神君。”
  殷太常仿佛没听见一般,眉头皱在一起。半晌才道:“什么神君?”
  “极乐神君。”太常的反应让曾弋略略有些失望。
  他漫不经心道:“嗯,传说中是有这么一位神君。”
  “是真的,我见到他了。”她像个不服气的小孩,急于向别人证明神的存在。“还有一只凤凰,浑身彩羽,陪伴神君左右。”
  太常看了她一眼:“凤凰?圣人长眠于大地之后,世上就再也没有凤凰了。殿下,听老臣两句话,第一,从前的分花符切不可再用,第二,从今日起,也不要再靠近宗庙半步。”
  不待曾弋回答,他便背转身,步履沉重地走了。曾弋第一次看到这样严肃到有些陌生的太常,隐隐觉得她触及了某些本不该她知晓的领域。
  但是将她排除在外的原因是什么,太常并不打算告诉她。
  -
  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云层,金光毫无差别地洒向高墙碧瓦,洒向穷街陋巷,洒向流淌的东郊河,洒向十里长亭的离人。
  李元真仍在向城门方向眺望。殷幸道:“元真学兄,不必等他了,这小子多半一时睡过了头。”
  “不碍事,他会来的。”李元真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晏彬佺抱臂而立,看了看马上坐着的叶旋归,牵起嘴角道:“元真学兄对自家徒儿太上心了,明明御剑而行不过两三个时辰,非要不辞辛劳,带着徒儿骑马而行。马兄,你可真命苦啊——”
  “此行能带旋归见见各地风土人情,也是极好的。”晏彬偓一脸温和笑意。
  李元真点头道:“正是此意。”
  几人说笑间,忽见空中一道黑影飞速掠至,紧接着便有两骑一前一后,踏尘而来。
  前头那匹白马上,正是一袭青衫的曾弋。她飞身下马,几步跑到李元真跟前,气喘吁吁道:“幸好赶上了!”
  她将一盒荷花酥放到叶旋归手中,朝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我娘做的点心,给你带着路上吃。”继而转身对李元真道:“令君有事耽搁了,未能早至,还望学兄海涵!”
  李元真道:“与我还客气什么?你既来了,我愿亦了。时辰不早,也该上路了。”言毕翻身上马,朝众人一拱手,道:“诸君多保重,盼能早日在乐川相会。”
  晏彬佺笑道:“买好酒等我们。”
  李元真道:“那是自然,乐川出好酒,定要让你喝个痛快。”
  “好!”晏彬佺大笑道,“秋色连波之时,必来乐川找你!”
  马蹄声随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众人纷纷上马。曾弋骑在马上,望着烟尘尚未散尽的远方。
  “怎么?体会到离愁别绪的滋味了?”殷幸在她身边掉转了马头。
  曾弋道:“再回沥日山,就见不到元真学兄了。”
  “哎,你也可以盼着早点见不到我。”晏彬佺一本正经道,“哥哥我日日都盼着这天呢。”
  晏彬偓从旁笑道:“令君若是先下了山,一样可以早日不见你。”
  “不是吧,曾令君,你练到第几层啦?进境如此神速?”
  ……
  夏日清晨,笑语声洒落一地,几人信马由缰,在官道上缓缓并肩而行,没入皇城大门阴影之中。
  -
  回宫后,曾弋径直前往王后殿处,后日便要回沥日山了,刚刚被这离愁别绪感染的曾弋,一想起又要与父母离别,便有些不舍。
  国主尚在殿中处理政事。朝中大事,王后从不过问,日常不过是种花养草,做些精致点心。曾弋在宫中时尚不觉得寂寞,自她去了沥日山,宫中都冷清了不少,平日里陪她的,便多是阿黛了。
  这日曾弋带着阿黛在王后宫中待了半日,赏遍了花花草草,尝遍了各色点心,眼醉肚饱,惬意非常,直到红日西沉,才回了寝殿。
  是夜皇城突降暴雨,电闪雷鸣。曾弋被一道闷雷惊醒,突然想起门外的极乐来。她披衣起身,绕过屏风,却见阿黛榻上空无一人。
  闪电劈来,天地间宛如白昼。曾弋在狂风暴雨中推开门,就见阿黛抱着手,瑟缩在门边,一身被风雨浇了个透。极乐背对着她,蹲在栏杆上警惕地望向电闪雷鸣的夜空。
  “阿黛?!”曾弋伸手握住阿黛颤抖的手,她双眼紧闭,脸颊上雨水与泪水交织。
  “他来抓我了……”阿黛的双眼没有睁开,口中颠倒地重复着,“阿妈!你在哪里?……呜呜……阿妈,有坏人……阿来,你们在哪里……”
  曾弋将她抱在怀中,一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一边低声哄她道:“没事啦……乖……没事啦……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晴……晴儿……”阿黛的声音梦呓般轻。
  “轰隆隆——”
  有一阵惊雷撕破黑夜,从天边滚落,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阿黛被这雷声惊醒,陡然发现自己身在何处,茫然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你看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曾弋拉着她站起身,又朝极乐伸手道:“极乐,雨太大,先进殿中吧。”
  极乐抖了抖羽毛,慢吞吞地挪过来,像是怕沾湿了她的手,往旁边一避,几步跳进殿中。
  暴雨如注,天地都淹没在茫茫水幕之中。
  天明后,皇城西边的人们发现,春神庙被这场暴雨淹了个透。石刻的神像底座,不知何时裂开了。
  -
  暑气腾腾而上,柳荫蝉鸣中,阿黛正在帮曾弋整理带到沥日山的行李。
  曾弋在国主殿中说话。听闻昨夜雨势之大,春神庙附近聚集的齐安人家,大多都被水淹了,就连神像也受了灾。国主命人带着城中守卫去救,带队的正巧是青桐的三哥。
  西郊齐安人聚集地,地势低洼,棚户交错,不是件轻松差事。青桐与他哥擦肩而过,便看见了他发黑的眼底。他朝自家哥哥点点头,人还是站在门外,半步不离。
  回皇城后,青桐只匆匆回家看了眼父亲,兄弟几个各有军务在身,并未得见。他哥扫了他一眼,发现他左手晚上露出一截红绳来,末端还有个小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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