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曾弋喉间泛起淡淡的涩意,笑道:“久别重逢,婆婆还是这么精神。”
申婆婆道:“必须要精神啊,看到这两个孩子完好无损地回来,我老婆子才能放行呐。不过也多亏了大满照顾,光靠我和你七翁,这日子可没发过下去……”
“那……大满呢?”
“说是要……涅槃去?也才没多久的事儿。”正说话间,七翁抱着一个大木盒走过来。
曾弋还来不及想清楚李大满为何也能涅槃,就见七翁将木盒往她脚边一放,掀开盖子就往外掏东西。曾弋定睛一看,匕首钉爪、斧头凿子,各种精致工具,一应俱全,她抬眼往周沂宁瞟过去,果然就见这家伙露出一副垂涎三尺的嘴脸。
掏了半天,七翁终于从盒子底下取出一个紫檀木的长方形盒子。待他将盒中物拿在手中,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那既非匕首,也非利剪,而是一片尾羽。
这也能行?
只见七翁将羽毛握在手中,对着曾弋双手间的绳索比划了半天,叹口气道:“不行,老了,手脚不利索,你来吧——”他对周沂宁招招手,将尾羽塞进他手中,“你去。”
周沂宁握着尾羽,一副被天降大饼砸中的样子,当下小心翼翼将尾羽尖放到龙筋索下,向上一挑,那捆了曾弋半天的绳索便断作两截,落在地上缩成两小团。
曾弋看周沂宁那激动相,不由得想要缩回脚。哪知这位毫不客气按住了曾弋的膝盖,又是尾羽尖一挑,曾弋的双脚终于重获自由。
尾羽在周沂宁手中微颤,转眼又放出耀目红光,就在那一瞬间,周沂宁感觉自己好像身在某个边陲小城的小院中,有人站在他面前,正凶巴巴地对他说:“那是我家院中的,当然该还给我!”
大满哥。他轻轻念出来。
尾羽散了红光,化作一柄长剑,剑身暗红,泛着火焰般的光。
“小江,”七翁道,“大满走之前给了我这片尾羽,说是要送给你,想不到竟是一柄宝剑,你还没有佩剑吧?正好,这就是你的剑了。”
周沂宁一脸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只觉得手中剑剑柄滚烫似火,剑身如羽毛般轻,又如过往般重。
“傻孩子,”申婆婆走近他,“怎么哭了?”
曾弋终于知道,李大满永远也不可能涅槃了。她突地握住左手腕上的红绳,绳末火珀发出一阵阵灼人烫意。
风岐,不管怎么样,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黑甲声忽然去而复返,像是追着什么而来,众人又在屏住呼吸,却听得院墙外一阵衣袂飘飞,有女子哼声道:“求我也无用,我为何要去冒这个险?”
“你杀孽过重,若如此正好洗清罪孽,清白做人……”和尚的声音不难分辨,正是了嗔。
“清白做人……哈哈哈,你与我同入红尘吗?若如此,我就去。”这便是将离了。
“我……”了嗔收了话音,似是不愿多谈。
将离轻笑道:“不是能为世人舍情绝欲吗?怎么如今要你为世人重返尘世,你却做不到?”
“姑娘,”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大约是看了嗔为难,特地来解围,“你又何苦难为大师,出家人在佛祖面前许过誓,若是诺言空许,你也不喜的,如今是我求你帮忙,有什么我能效劳的,你尽管吩咐……”
三人说话间,像是避开了黑甲士兵追捕,便换了个方向而去,那人的声音遍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清。
这音色曾弋听着有些熟悉,只是吐词说话的方式却有些说不出的生硬,想是舌头被冻住了一般,如此有特色的发音方式,如果听过,她一定记得。想来该是这蜃景中人。
一直一动不动恍若石刻的青桐,此时仿佛突然醒来,倏然一下坐起身,随即翻身撞破窗棂,朝着声音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谢沂均待要去追,被曾弋拦了下来。“无事,由他去吧。”
七翁拿起地上的娑婆剑端详片刻,眉头逐渐蹙紧。“这把剑……”他抬起头看向曾弋,“曾姑娘,你还没将它开刃?”
“啊?”曾弋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说这话的是七翁,七翁在兵器方面的造诣,早两百年前就已无人能及。“七翁,它,它已经斩杀过蛊灵……”
七翁一手轻叩娑婆剑身,摇摇头:“它还未经过真正的开刃仪式,即便曾斩杀妖物,靠的也一定是你的本身的力量,而非它本身的剑气。”
曾弋一瞥,发现娑婆剑在七翁手中变得暗淡安静,瞧着更破旧了。
“敢问七翁,此剑当如何开刃?”一直静坐不语的乐千春开口问道。
七翁沉吟片刻,道:“喋血为盟。此剑与飞鸣本为同类,皆是铮铮然为众生不平而鸣,然而飞鸣为王者剑,剑意如浩荡之天威,娑婆为众生剑,剑意如连绵之海潮。”
“简单说,就是一个以威势服人,一个以柔韧取胜?”曾弋约莫听明白了,转头问七翁,“那二者孰优孰劣?胜败几何?”
七翁道:“二者皆为传世名剑,不相伯仲。所差只在于,是天威更甚,还是人心更厚。”
“若要行此开刃礼,当与谁喋血盟?”
“世间人,任何人,十人亦可,二十人亦可,百人千人亦可。但须对执剑人心存信任,若有一丝疑虑,虽百人千人,亦无用。”
这后一句便是几乎不可能的要求了。曾弋手指快速掰了一圈,眼下算得上“人”且完全信任她的,统统算起来,也不到五个。
外头倒是有一群申屠城中人,但她凭什么让人对一个不知来路的小姑娘深信不疑呢?
对了,还有殷幸、苏庄主和卿掌门一行!她眼前一亮,起身向七翁行了个礼,“多谢七翁,我们这便去了。”回头又向申婆婆辞别。
谢沂均自打被申婆婆拉住手,就一直处于失语状态。此刻才像终于回过神来般,对申婆婆与七翁深深地行了个礼。
“婆婆,”他沉着声开了口,总觉得有许多画面在脑海中盘旋,许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始,“婆婆……我,是不是……”
申婆婆拿僵硬地手给他整了整衣襟。“能养大你和小江,是婆婆最骄傲的事情。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你们过得好,婆婆也就放心了。去吧,啊……”周沂宁也凑过来,蹭了蹭婆婆的肩膀。
从前的记忆并不完整清晰,但一看到申婆婆,往昔三人相依为命的快乐与温暖,就如潮水般在心头涌动。申婆婆看了看依依不舍的二人,笑着将他们拍了拍:“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快去。”
一行人行至门口,曾弋回头看了二老一眼,忍不住问道:“两位不与我们一道出去吗?”
申婆婆笑道:“当日我曾告诉他俩,会一直等他们回来。今日一见,夙愿已了,万事随心。姑娘不必记挂,倒是我这两个孩儿,要拜托你了。”
“烦请姑娘同国主道一声‘多谢’,”七翁道,“人生百年,倏忽而逝,诸君珍重。”
宛如一阵风突至,两位老人从僵硬变得灵活,地上的影子却渐渐淡去。“时候不早了,无咎鼎已开,蜃景中人若不走,就来不及了。”
曾弋朝二人抱拳行礼,快步走出院门去。众人一路行至主街,一眼便瞧见了盘腿调息的卿掌门。曾弋几步上前,三言两语将开刃之事与他讲了,却见他眼皮也不抬,只道:“开了刃便能离开此地?若如此,给你几滴血倒也无妨。”
“只是或可一试,成与不成,还未可知。”曾弋答。
卿掌门睁开了眼,瞟了眼他身前的青衫少女。“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卿掌门好眼力,我……在碧勒与掌门有一面之缘。”
“唔,哦,是你。”卿掌门回忆片刻,“若是别人,或许还可冒险一试,既然是你,那就算了罢。”
曾弋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在重新合上双目打坐的卿掌门跟前站起身。什么叫“既然是你,那就算了罢”,她晃了晃脑袋,实在不太明白,丢了面子跟丢了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时间紧迫,她抬眼一望,长街上除了挤作一团的申屠城众人,再没有别的“人”可找。咬咬牙横下一条心,曾弋带着太荒门一行朝那群人走去。
四周来来往往的街景如浮光掠影般,在她们跟前飘来,再被撞碎。曾弋有些紧张——她已经太久没有站在这么多普通人跟前讲话了。
“各位父老乡亲,”曾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家大概已经发现,如今我们都被困在了这地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要想出去,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成与不成各占一半……”
曾弋稍稍停顿了下,就见人群中交头接耳起来,声音传进她耳朵。“她是谁?”“各占一半,至少还有一半可能……”“怎么走出去?”
“但这法子,须得大家帮忙才行……”曾弋接着道,“而且,需要大家完完全全相信我,这法子才可能有用。”
议论声变大了,为首那个扛着锄头的道:“姑娘你先说,行不行、信不信,我们再看!”
曾弋道:“也不难,就是这柄长剑需要与诸君作个喋血盟誓,将你们掌中血滴在它身上,便可与它成誓,从今后,它将以守护你们为己任,为你们的安危尽一切努力;而你们,也当相信它、维护它,成为它永不枯竭的力量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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