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光明,其实是黑暗,你以为的温暖,其实是极寒,”刀光剑影不休,裴廷玉的声音酷寒似冰,“不如从没得到过,对不对?”
曾弋咬紧牙,与飞鸣相斗。
“被自己倾心信任的人杀死,是什么滋味?”裴廷玉半张脸在碧蓝苍穹映照下,莹白如冰,另一半则焦黑似碳,“我等了太久了。你不该存在,你走到哪里,都有人站在你身边,他们为了护着你,甚至不惜自己去死……”
剑锋狠厉,犹似裴廷玉此刻声息,“凭什么?为什么?想长成仙草就是仙草?不!那是有人护着你!若是没人护着,不论你是什么种子,到最后都只有被糟蹋的命!”
哀牢界巨大的裂痕碎开来,冰川如山崩般訇然作响。风岐在这阵阵巨响中口吐烈焰,在半空中痛苦翻滚挣扎。
曾弋在飞鸣如泰山般压顶的剑意中,以身作剑,如柳叶般穿透剑阵缝隙,直朝裴廷玉击去。娑婆刺进了他的左边眼眶,飞鸣剑意顿消,裴廷玉退后几步,跌坐在冰面上。
“娑婆剑?”他看了眼架在脖颈间的长剑,勾起嘴角,“竟能伤我?”
曾弋喘着气,两眼不错地盯着他,“放了他!”
“哈哈哈——”裴廷玉大笑道,“休想!”他干枯的半边手臂一抬,天际浓云汇聚,半空神明哀叹。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冰原碎裂开来,曾弋同他一起掉进冰窟之中。
碎裂的冰渣扑簌掉落,挡住了曾弋的眼。等她拨去眼睫上的浮冰,就见裴廷玉已站在数丈之外,身侧是个黑玉悬棺,在冰窟中莹莹泛着光。
天地在此间仿佛倒转。曾弋脚下踩着坚冰,冰下可见天际流云,穹色湛蓝。头顶则是一汪碧水,平静无波。
无数流萤飘在碧水下,正是被冰封住的一个个魂灵。曾弋在其中瞧见了夏泽和冬晖,却唯独没发现封老伯的影子。金翁与桃姬不知何时,也被缚于其中。
“殿下,”裴廷玉捂住窟窿眼眶,另一半脸上扯起笑意,“有人教会我,在你无能的时候,上天给的越多,你会死得越快。今天我也教给你——你要记着,有些东西,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曾弋握紧娑婆剑,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你弄丢的人,他来了。”裴廷玉朝她身后点点头。
蓝紫色的大鸟踏破碧水,直朝曾弋扑来。他有一双墨蓝带紫色的凤目,与噩梦中一样,此刻正冷然盯着曾弋。
裴廷玉道:“杀了她。”
曾弋只觉手中娑婆如有千斤重。它在嗡鸣,在呐喊,在蠢蠢欲动。她只能攥紧娑婆的剑柄,一动不动,迎向那双熟悉的凤目。
***
哀牢冰川破裂,早在界外梭巡不止的鬼怪戾气,瞬间便入潮水般奔涌而至。
叶旋归几个飞掠,便如离弦之箭,落在冰川裂口处。殷幸随后便至,与他一道寻找重新将裂口封住的方法。
大地深处传来隆隆声响,整个哀牢冰川一脉,连同无边冰原,都在微微颤抖,绽出莹莹蓝光。
了嗔飞身而起,伸手一捉,便将半空中奔突而至的无形戾气捏在手中,金光符咒转眼将这道戾气捆缚。岂料这戾气甚是狡猾,一招不成,便要细分作丝,趁乱逃逸。
将离冷哼一声,直接一掌将那变化成丝状的混沌之气拍散在半空中。
“宁安!”了嗔出声阻拦不及,只得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
“怎么?这也算杀生?”将离掌风不停,说话间又将数道戾气团在一处,打了个结扔给远处正挥着流云长刀的谢沂均。
谢沂均长刀劈得正起劲,陡然感觉身后阴风阵阵袭来,不及回望,转头便是一刀。
只听耳边一阵凄厉惨叫划过,转眼那数道戾气就被劈得魂飞魄散,了结妖生。
将离拍拍手,对了嗔道:“这回可不是我!”
了嗔摇摇头,移形换影间,直朝缺口奔去。此刻趁乱冲出来的妖邪之气,不过是些先头部队,动作虽快,却不足为惧。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些站在哀牢界另一端凝望着这道岌岌可危边界的厉鬼与妖魔。
修复冰川,重稳结界,才是重中之重。
周沂宁跟着师父一道,在这烈烈狂风间,护着那几个大冰柱子,生怕他们被那些冲破结界的妖魔鬼怪给吞了。
红羽剑在周沂宁手中灼灼如烈焰,胆敢靠近他们的魔气与戾气,全都如被点燃了一般,“嗤”一声散如青烟。
“师父!”周沂宁绕着封远讯的冰柱子跑过,突然发现了异常,“师父啊——这,他!怎么变了!”
乐千春一脚踩住近前来的灰雾,此刻回头一望,果然就见封远讯的那根冰柱里,原本发须花白的老头儿,不知何时竟如换了个人一般,显出满头青丝来。
“他!他!他变年轻了!”周沂宁追着一道戾气再度跑过,忍不住惊呼。
冰原下,颠倒的湖水与苍穹间,曾弋抬头迎向那双墨蓝带紫的眼。
风岐。风岐。她的双眼无声地呼唤。
然而蓝紫色大鸟俯冲而至,带起的烈风吹皱了头顶碧波,让脚下浮云乱晃。
风岐啊。是我不好。
曾弋在大鸟掠近的那一刹,轻轻合上了眼。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被冰珀带到黄沙中的那一晚,李大满跌跌撞撞找到她的那一晚——他说了许多话。许多在当时曾弋凌乱的脑中完全没听进去的话,此刻全都涌到她耳边。
他为什么一直是这样子长不大?因为他不肯涅槃,他不肯忘了你啊。
你敲响《埋骨》曲,是他用一半神魂,担住了那本该倾覆的山岭,将你从天谴之下救了回来。
你怎么能让他,又为了你魂飞魄散一次?
你怎么能让他,将那一半神魂,拱手交给被封印的绀羽鸟?
凛冽的风从她头顶刮过,曾弋睁开眼,只见一道银光耀目。
“风岐!”她听见了自己凄厉的叫喊。
一片绒羽从她眼前缓缓飘落,她伸手抓住绒羽,转身看向从她头顶掠过的风岐。
他已经化作人形,跌倒在碧空之上,手中银色长刀,映着悬棺与裴廷玉惊愕的脸——如果那还能算脸的话。
长刀刀尖上滴下暗黑血迹,那血迹来自裴廷玉被割断的咽喉。
“殿……殿下,快走,快……走,我……我尽力了……”风岐将长刀朝前推了半尺,身子剧烈地痉挛,一双凤目在墨蓝与深紫间不断变幻。
曾弋握紧绒羽,快步走过去。还未等她走近,就见裴廷玉被割断咽喉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
“小心!”
然而已经太迟,飞鸣穿透风岐的胸膛,从他后背探出黑金色的剑尖来。
曾弋一时只觉肝胆俱裂,飞奔上前一脚踢开裴廷玉,将风岐抱在怀中。裴廷玉躺倒在蓝天之上,发出低哑的“呵呵”之声,嘶哑的喉咙里反复念着,“没用的……没用的……”
风岐的血从后背从胸前涌出来,滚烫灼人。曾弋怀抱着他,又想起了鹧鸪岭上阿黛躺在她怀中的时刻。
“风岐……风岐,我,我可以救你……”她手慢脚乱,在手臂肩头四下乱按,“我可以……”
我可以取出悬衡救你。
风岐握住她的手,“殿下……不……必。”
他的发间有火焰在飘散,一双眼一度变成紫色。
那双手数次想要抬起勒住曾弋的脖颈,又一次次被体内的另一道神魂压下来。
曾弋一手按住他的伤口,另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岐……”她唤了声风岐的名字,低下头亲吻上了他干涩的嘴唇。
泪水滴落在他们的唇角上,落进交缠的唇舌间。
苦涩的滋味不断蔓延,曾弋抱紧风岐,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气。
我这两百年,全靠你才苟活下来。
你不能死。
绒羽落进掌间,她分明感到了锥心刺骨的痛。可她紧紧攥住风岐的衣服,纵使疼痛刺骨,也不愿松开。
肩头暖流朝她右掌不断汇聚,剧烈的疼痛蔓延过来——这是她非常熟悉的、经历了十七八世的裂魂之痛。
这一世,偏要交代在这里么?
脚下碧空似是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见潭水下漂浮的神魂放出熠熠光彩,在冰窟中不断跳跃。
伴着隆隆声响,莹莹蓝光覆盖了整座冰窟——天地又一次翻转过来,曾弋抱紧风岐,在这天翻地覆间将娑婆扎进了悬棺之下。
天地翻覆,碎冰纷飞。
重新回到冰原之上,曾弋回过神来,发现风岐已将她拥在怀中,一双墨蓝的眼正温柔地看着她。
“殿下,你捉住我了。”
曾弋看了眼他胸前的伤口,将握紧的右手背到身后,撑着悬棺站了起来,发现冰原上众人正盯着悬棺一动不动。
裴廷玉躺在悬棺一侧,半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悬棺口在这天地翻覆间打开了,露出了里头躺着的人。
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曾弋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果然是你!”属于封远讯的冰柱裂开来,适才悬浮的神魂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体中,一个穿着封远讯衣裳的青年大步踏出,捡起地上飞鸣剑,指向早已被悬棺盖压得不成人形的裴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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