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都是因为她。
天真啊。
我一心要守护你们,你们却割下了我父母的头颅。
无数乱哄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来。不值得,你们不值得。
“小公主啊……”她在一阵沉闷的钝痛里又听见了厌神的声音,“现在你就是我——这个世界需要我,没有我了,也会有你……你看,你不就成了我么?”
她跪在父母身首异处的尸首前,发出一丝似笑还哭的声音。
“呵——”她站起身,“呵呵——”
厌神的声音萦绕在她耳际,在她心头。“埋葬吧……将所有人都化作你父母的陪葬,哦,还有你那可怜的小跟班……”
她摸出了袖中山河鼓。
“是他!”士兵中有人惊叫起来,“极乐将军!”
她转向声音来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冲着一片模糊不清的人影摇摇头,“你们啊,不配提这个名字!”
鼓已出袖,素手覆上战鼓的鼓面。她牵起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她奏响了《埋骨》。
鹧鸪岭发出了闷雷般的吼声,天边铅云如同重重黑幕坠下来。树木在鼓声中嘎嘎作响,如同巨人般摇晃行走。山石裂开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崖上滚落下来。士兵们发出数声惊呼,在剧烈晃动的山坡上躲闪退避。看热闹的人还还不曾离开,此刻便在摇晃的树桠与乱石间抱头乱窜。
“殿下!”青桐在翻滚不息的乱石洪流中惊呼一声,“殿下——”
齐燕来扬刀而上,一边躲避飞石一边道:“果然是你!你才是令弋!山崖上那人是谁?莫非就是布告中的阿黛?”
曾弋手中鼓乐不停,站在纷纷而来的乱石巨树间恍若不觉。“阿黛”两个字仿佛一根针,深深扎进她的脑中。“是啊——”她恶狠狠地扫了一眼乱石与烟尘滚滚的山间,“所以我要你们为她陪葬!”
齐燕来躲开飞旋的石块,避过青桐的剑峰,总觉得心头那股被什么牵扯住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回想起乱箭飞出时心头那股茫然若失的感觉,突然飞身朝仙人崖顶的方向掠过去。
“呵——”曾弋几步追过去,“你想做什么?拿她的尸身回去邀功吗?”
栈道在他们脚下碎裂开来,曾弋停了手中鼓声,抬手召来飞鸣剑,反手就是一挑,生生止住了齐燕来的脚步。“今日我们都葬在此山中罢!连带着那群蝼蚁,一并长眠于此。我不嫌弃他们,你也别嫌弃,留下别走了。”
群山在鼓声消失后渐渐停下了颤动,瑟缩的人群大惊失色地朝山下逃去。曾弋发现手中的飞鸣剑又变得轻巧灵动了,她牵起嘴角,冷笑一声。
“逃啊……你们逃得掉吗?”
她一脚将齐燕来踢飞出去,缓缓举起了手中飞鸣。
“殿下——”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像是隔了很远的距离,却并不是青桐,“殿下,等等。”
曾弋侧头细听,“极乐?”
作者有话要说: 哭了。
下一章揭晓将离和了嗔的过去。
☆、胡桐
然而一片风声中,只有人群惊恐的声响,极乐的声音仿佛是一时幻觉,再也没有响起。
她的视线忽明忽暗,好似有人遮住了天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混乱。她站在大风里,怅然若失。
风声不息,像是来自浩渺宇宙,来自无尽虚空,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空荡荡的皇城大殿。
风里有人在山间轻轻哼唱,有人在街巷嬉笑打闹,屋檐下铃铛摇晃,归家的呼唤在东郊河畔回响,水边浣衣女忙碌如画……嘈嘈切切的尘世之声汇聚成一股翻卷不息的河流,渐渐有如轰鸣的海浪,将她兜头淹没——
“父皇,我不要他哭,我不想听到哭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片风声、尘嚣声翻卷的浊浪之上,掷地有声地回响。
飞鸣的剑尖垂下来,斜斜指向还在轻颤的地面。
副将带着兵士们退下鹧鸪岭,人们也趁着这片刻的宁静连滚带爬地下了崎岖不平的山路。
大风吹散了云层,鹧鸪岭震颤的余波终于消失了。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殷幸。
殷幸身后,是天边一轮初升的圆月。云层散开,天色便成了一片深蓝,深秋的夜空里,冉冉升起了一轮大到不可思议的明月。
“殷幸,你来啦?”她转身看着他,“来得好,来取我的命,对不对?”
殷幸站在她跟前,袍袖如仙人般在风中摇晃。曾弋感觉身前一阵凉意,模糊的双眼里只见到一串炫目的银光。
不是幻觉啊,她伸手摸到了伤口滚烫的血,感受到迟钝的剧痛从伤口传到四肢百骸,无声地笑了。
好极了。
月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分外地大,也分外地亮。不知是不是眼睛的关系,她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圆月。
“你杀了他!”殷幸的声音像是来自天边,“你杀了他——”
巨大的月亮挂在崖边,她朝着这轮圆月倒下去,手中的飞鸣落了地。
她落进了月亮里,被云雾包裹;她穿透了月亮,坠入瑟瑟风声中。
山崖上像是有人在痛呼。但那已经与她无关了。
尘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那些卑微如蝼蚁的人群,不管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从此再也与她无关了。
她不是神。
她只是个以身赎罪的人。
如果有来生——被悬崖下翻滚的江潮吞没时,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能再活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像从前一样。
我不欠世人什么了。
-
忽沱河畔。
初冬的寒风吹刮过干枯的树枝,鸦雀在林间发出凄厉的叫声。一个背着竹筐的少女飞快地沿着河堤奔跑,像是有恶鬼在追赶。
“宁安!宁安!等等我!”身后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虽不如宁安身形灵活,却也穿过了树林,紧追不舍。
宁安已经跑到了河边,扔下身上竹筐,不顾天寒地冻往河中涉去。
“你干什么?!”身后的少女大惊失色,“你又不要命了?”
“青青!找竹竿,找树枝,什么都行,想办法拉住我!”宁安头也不回,寒冷刺骨的河水让她脸色发青,嘴唇失了血色。
话音一落,她已整个没入冰凉的水中。湍急的河水中有一团黑漆漆的人影飘过来,那是个溺水的人。
青青急得手足无措,只好四下刨捡枯枝,探手探脚地往河边去。“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敢下忽沱河救人,你不要命了!岳宁安,你不要命不要拉着我啊……”她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也没闲着,终于在折断四五根树枝后,找到了一根勉强能受力的枝桠。
宁安泅近河中央飘着的那个人影,踩着水探出头抹了把脸。那人仰面躺在水中,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青青已经找来了枝桠,顺着她们前行的方向,在下游探出了手。
“岳宁安,你干什么!快点!”她一边顺着河流跑,一边试着伸出枝桠往前够。
宁安伸手拉住了水中人的胳膊。顺水漂流而下的人终于睁开了眼,他一手反扼住宁安的咽喉,待看清来人不过是个瘦弱少女后,又突地松开了手,变回那副毫无生机、随河水起伏而去的模样,仿佛他是一截随波逐流的枯枝,或是一团载沉载浮的破布。
少女被他刚才那一扼压进了河水之中,像是一下忘了该怎么凫水,手忙脚乱间重新抓住了他的胳膊。
青青在岸边吓得惊叫起来:“宁安!宁安——”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河中那枯枝破布般的人在少女的抓扯间皱了皱眉头,伸手拎起她,三两下上了岸。
“哇——”岳宁安被扔在岸边,呛咳半晌,终于吐出一大口冰冷的水。
河中人站起身,就要重新回到水中去——怪得很,好像他合该生活在冰凉砭骨的水中一般。
宁安赶紧一把抓住了他湿漉漉的衣角。“齐……齐燕来,我们……我们又见面了。”她喘着气,丝毫不因刚才差点被这人误杀在水中而憋屈,脸上是分外灿然的笑意,好像这寒冬也有了春的气息。
青青手里的枝桠“喀啦”一声落在了地上。是他!原来是他!怪不得这死丫头拼了命也要拉他上来。
齐燕来的头发一缕缕地搭在肩头,他的眉头似乎被河水冻结在了一处,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他早已除了盔甲,一身锦袍被河水浸透,现出宽肩窄腰和修长双腿的轮廓。
青青在旁无声嘀咕,若是不看这张脸,倒也是个风流人物了。只是任谁看了他这张惨白的脸和灰暗的眼,都会在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偏偏岳宁安对他异样的神情毫无知觉,一手攥紧了他的衣摆,笑得像个傻子。
齐燕来像是在这一刻重新回了魂。他被冰冻住的意识一寸一寸融化了,然而并没有温度。
就像仙人崖顶上那具被殷红鲜血浸透的身体,连血都已经凉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爬断了栈道的山崖,又是怎样走近了那个人。他只记得自己在看到她手腕上那串系着银珠的红绳时,犹如被雷劈中的愣怔与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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