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假虚势得收下啦。”
我一边感到莫名其妙,一边毫不客气地摸过须弥石,紧紧抓在手里。
神界的须弥石?
很奇怪,石头像是有温度似的,在我掌心发热。想必神界的东西,连块石头都是不俗之物。
“可都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你这石头送的,意义何在?”
我尚还理智,不懂须弥如此好意的缘由。能随手以神界之物相赠,想来他多半是神界之人。
难不成是四神其一吗?
不,应该不是。
都说神高居神界,自有金光护体,灵力莫测,修为滔天。须弥虽厉害,应是还无法与神相提并论。
可他为何如此好心。仅仅是因为我与堕天极像吗?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与堕天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纠葛?
杂乱的思绪像滚滚潮水一般纷至沓来,明明仿佛是近在眼前的东西,却倏地一下逃窜太快,以至想不清,理还乱。
我最终放弃了挣扎,不去细想此事,将须弥石妥妥收入怀中——白白送上的礼物,焉有不收之理。
想通以后,便听须弥立于一旁从容道:“萍水相逢,但知音难觅。贫僧赞同姑娘方才对于长生的观点,遂是想与姑娘你交个朋友。这须弥石,便是赠礼。”
这解释得牵强,却十分有理。
而立于人世,多交些朋友未尝不好。毕竟多一个朋友,就少了一个敌人,况且,还是一个术法修为如此强大的朋友……
面前原本空荡的茶杯被我又满上了,一手将那杯他还未饮过的执起递前,一手执着自己的茶水,豪气地朗声道:“好!都说酒后逢知己,今日无酒,便以此茶代酒,一酌交友。”
他淡淡勾唇一笑,接过茶水,送上前来。我亦举杯朝前,一时觥筹交错,“咣”一声脆响过后,各自饮茶下肚。
“不知贫僧能否得知姑娘姓名?”茶杯被轻轻落置于石桌面上,仍是发出细碎碰撞之声。
“淮望。长淮望断。”我回答干脆。
“淮望……”须弥低头喃喃道,“倒是与她般配呢……”
他不过失神片刻,很快又抬起头来,冲我稍稍点头,言道:“那么,后悔有期了。”
“嗯,后会有期。”
须弥转身离开,步子轻盈,一点声响都无。
我在雅亭里呆坐了良久,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追出几步,在他快要走出燕勒轩时猛地喊道:“须弥!”
人影一晃,他站定,回过头来。
今日的灼阳仿佛是为他而存在般,渡在身上,如同其背负着整个青天白日,越将容貌凸现得清俊,白润如玉。黄色僧衣虽比不上绫罗绸缎,但穿在他身上,便是将那份淡立于世,不污不垢之姿彰显得淋漓尽致。
我想凭借这副出色的皮囊,不论他在哪,都一定是耀眼而醒目的存在。
心中忽地一动,我脱口而出问道:“能否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什么?”
然而他将头转回去时,终究是再不回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徒留下一句话:“我的真身,便是白首同心坚如磐。”
白首同心坚如磐……
那就是……石?
录贰: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略带了怨意的嗓音出自头顶,我抬头看,一眼撞上了面无表情的夜阑之。
他倏地趴了下来,硕大的脑袋就在我面前,似是故作平静,见我没搭话,不紧不慢地又道:“见你笑得跟朵花样,难道是他将舍利送你了?”
我看着他满眼的怨气,却还要故作姿态,这副模样的月老,倒是少见,却莫名觉得……十分可爱。
在我藏身月宫的头几月,我与他都不甚了解。在我看来,那时候的他就是一个酒不离手,无所事事的散仙,无非是样貌出众了些,性子又孤僻了些。
月宫冷清,就他一人。可初次见面,他却说月宫实则热闹。
确实热闹。
那开得如火如荼的十里桂林,那漫天璀璨的银河繁星……都是富有生命的景色。
是相处了许久才发现,夜阑之其实也有爱闹的一面,他并不如表面看得冷峻,不近闲人。于是后来的局面就演变成了,我与他时而互争是非,时而又惺惺相惜。
现在我又偶然惊觉。他并非是个无所作为的嗜酒散仙,而是一个责任心强的上仙。
看他的模样着实可爱,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夜阑之不解,稍稍偏头打量着我,眼神如同在问——你笑什么?
“哎呀,没有想到堂堂的天界月老,其真身竟然是一只狐狸。”我满脸戏谑地凑近他,“而且连龙族之人都打不赢。”
不用想也知道,此话肯定伤了夜阑之的心,但他也不屑辩解什么,只转过脸去,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不过……”我忽然凑近,一把拥住了他,准确地说,是抱住了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嘻嘻笑着,愉悦道:“狐狸我也喜欢!”
因为毛毛的,所以抱起来舒服又温暖。还因为他是夜阑之,所以……喜欢。
我不否认我喜欢夜阑之,但,这种感情,无法表达。毕竟有些东西一直阻隔在我与他之间,虽说彼此都选择不触碰,但它却如一根心中刺,纵使渺小不过微毫,总能带来一场风波。
感到他有片刻的怔愣,随即脸上痒痒的,一根红色的尾巴在我脸庞拂来拂去。
我扬了扬唇角,手中抱得更紧了些,将脸埋进他温暖的毛发里,痴痴笑着。
都说爱情是四时风物,心动时万物复苏,以此容易沉醉,跌跌撞撞全都拥向喜欢……
“对了!”我忽地抬起头来,认真且严肃地盯着夜阑之:“阿九受伤了,不便做饭,那待会的膳食怎么解决呢?”
“嗯……”夜阑之舒适地眯起了眼睛,此刻活像是染着金光的大火球,趴在那,亦懒得动弹,应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看来上仙都是不用吃饭的啊。
我撇撇嘴,脑中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凑近他,双手往下扒着夜阑之的脸,强行迫使他睁开眼睛,一脸的坏笑,故作款款,眸中带着和风细雨,轻声道:“那么,午膳交给我可好?”
“嗯?!”
我看到夜阑之的眼睛于猛然间睁大,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胡须轻轻颤抖着,也不知是感到了惊喜,还是受到了惊吓。
“你……煮饭?”他重新确认一遍。
我坚定地点头。
“阿九是肯定指望不上的,她不把厨房给我拆了都是谢天谢地。剩下人形的就我一人了,当然由我来了。还有你们一猫一狐……嗯,可以当做备菜。”
我拍拍夜阑之,又指了指那头醒转过来的月山,真是满脸的“诚意”。奈何下一刻,只听“嗖”得一声,感到风从我身边刮过,吹起的头发有些迷乱了眼睛,待视线恢复如常,原本好好趴着的夜阑之,已然不见了。
然而事实证明,夜阑之跑路是个正确的选择。
望着桌面上那碗暗紫色的……汤,月山小心翼翼地问我:“淮望,这真是你做的吗?”
“咳咳,虽然颜色看起来……不是很有食欲,但是味道应该是可以的。”
我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敢确信。
“这哪能叫没有食欲,就差把上一餐的都吐出来了……”月牙一手一根筷子,戳着放在她面前那盘五彩斑斓的菜。
“话说,是什么样的神奇能力才能做到把一盘菜,炒成五颜六色的!”
“你不是受伤了嘛,我就往里面加了一些五灵草,熊益草……什么的……”
我第一次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般坐立难安,委委屈屈地解释着。
“唉。”我听到月山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却是话锋一转,疑惑问道:“月老呢?”
“噢,夜阑之啊,已经跑掉了。”
我大咧咧地回答月山,殊不知自己树立了千年冷艳,端庄,风情万种的形象,今日全被一桌菜给毁了。
难怪夜阑之要跑,真是明智之举。
我于内心伤心欲绝,忽然听到月牙惊异的声音,转头看去。
“阿九,你……”
原以为那一盘盘如同“奇珍异宝”的饭菜无一人敢动,不想只有阿九,抓着筷子,默默夹起一箸色彩斑斓的时蔬,放进嘴里嚼咽。
一时所有目光都落在她一人身上,阿九察觉到视线,愣住,环顾了一眼四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疑惑问道:“怎么了?”
“阿九……难吃你就说,别憋着,小心憋坏了。”
月牙“泪眼婆娑”地握起阿九的手,一副与君离别意的模样。
我蹙起眉目,却不是因为月牙说我做的饭菜难吃。
“不会。”阿九淡然笑笑,“挺好吃的。”
她一语惊呆在场之人,月牙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阿九得了自在,便继续吃了起来。
“真是……厉害啊。”
半晌,月山才憋出一句感慨来,仍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大抵,只有我知道——阿九没有味觉。
录参:
午膳不尽人意,除了阿九,余人都饿着肚子,一脸哀怨地瞪着我。
所幸到了晚上,夜阑之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堆的水果糕点,用布包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