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且惠张望了一眼碗里的莲子,见多了几粒不成模样的,知道是旅剥的。她莞尔一笑,打发旅去撑船,自己剥莲。
旅没撑过船,站在船头,摆弄撑杆,先把舟弄得左摇右晃,团团打转,吓得文茵等人在岸上连连惊呼指导,倒是舟上的白且惠一脸无所谓,淡定地剥着莲子。旅很快掌握诀窍,小舟如叶,一下子漂入湖中,顺流而下,将文茵等人甩远了。
文茵他们可不敢真的去玩,依旧沿岸跟着。
白且惠剥了满满一小碗莲子,招呼旅过来吃莲肉。她挑了几根莲心放入茶杯,加入野蜂蜜,拿热水冲调了,递给他喝。
旅说他想听白且惠吹箫,说着将随身携带的一支箫递给她。
白且惠问道:“想听什么?”
“不拘什么。”
白且惠想了想,吹了首《淇奥》,才开头,就被旅打断。旅道:“好不容易和你两人泛舟,别扫兴。”
白且惠抱怨着“自己说不挑的”,这回吹了首喜气洋洋的《桃夭》。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箫音借着水音,蹦跳在青山绿水之间,回音缕缕不绝,又引来了几声猿啼。旅深深看了白且惠一眼。她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散发,但在宫中和在山野,还是不一样。她的长发依旧未干,随风飘拂。她垂目吹奏,眉若黛,唇如丹,曲毕抬头,目流水,腮上火,美得惊心动魄。
旅满足地长叹一声,道:“可惜天快黑了,不然真想跟你在这舟上再待半天。”
白且惠一撩长发:“急什么?吃了饭再回去。”
旅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趴到舟舷上,拉起舟上系的一张罾网,只见网中满是湖中小蟹;又拉起另一根绳子,绳尾系着一壶甜酒。
舟上预先放了点米,白且惠就着烧水的锅,现煮了新鲜的蟹粥,佐以甜酒。
旅心花怒放,觉得这简单一餐,远胜过他此生吃过的任何一顿珍羞玉肴。
天黑得文茵他们的人影都看不见了,旅和白且惠看对方面孔,也很模糊。
旅记得他上舟时,文茵在后边赞叹,说舟上还有盏玻璃灯,难道准备夜游长湖?他摸索一番,真的摸到了那盏灯。他还没开口问,白且惠已给灯点上了火。
至此,旅心中忽然有些别扭。白且惠向来妥帖,但她今日行事,太过周到,有意要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似的,反叫他隐隐不安。不过他不愿多想。
白且惠点燃灯后,一伸手,将灯摘下,她道:“听说民间有放许愿灯的习俗,我今天也想试试。”
她的容颜本已无暇,被灯光一照,更如稀世美玉。旅暗暗稀罕,忍不住拿指刮了下她的脸颊,随口道:“你有什么心愿?”
白且惠一手托着灯,极为虔诚地道:“我就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她手一送,灯落在一张荷叶上;又一推,荷叶带着灯悠悠远去。
这夜无星无月,浓厚的云层积聚在墨蓝的空中。湖水已经看不见,只有这盏小小的许愿灯,漂了很久,很久。
天又下起雨来,旅自然而然地将白且惠搂在怀里。天并不冷,空气潮湿而温暖,白且惠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瑟缩,努力把自己藏在旅的怀中。
旅开始思考回程。不用他多想,文茵已从附近农家借到条船,开来接他们上船。
旅想:“且惠心里有事。”他们还要在长澨呆一个晚上,也许,他该找她好好谈谈。没有什么,是他们两人一起不能解决的。
但他没想到,夭绍几年不见他,思子心切,竟派了人连夜到长澨来接他。他一进落脚的宅院,迎面一溜长车,吕良蒲亲自带了燕羽营的人过来。
旅不想回去,但禁不住吕良蒲恳切地求他,夭绍派的宫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他。
他为难地看看白且惠,白且惠永远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她笑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今日也算尽兴,人不能太贪心了。”
于是,他们离开了长澨。
第63章 第三回之放春台
旅回郢都后, 立即着手清除斗氏余党,组建自己的人马。成嘉以年老为由,辞去了官职, 旅也不甚挽留。
白且惠则让无牙去一趟巫县, 再次请来了彭从云。她与彭从云切下一小片解药反复研究,又设想了所有旅服药后可能产生的反应,做出相应准备,这才让旅吃下了那粒药丸。
旅没有一点反应, 那两个紧张得一塌糊涂的却察觉到原先隐藏于他印堂下面的紫黑色淡了许多。彭从云又用金针刺探诸穴位, 见流出的全是红艳艳的血,才松了口气。
彭从云道:“恭喜大王和卜尹, 这解药货真价实,大王的毒十有八九是解了。”
白且惠伸手拍拍胸膛,道了声“谢天谢地”。
毒解了之后, 旅依旧很忙。
他在外两年多, 郢都内大小事宜多如牛毛。另外,他几年前曾将王宫右侧一处废弃已久的神庙拆去,在原址上建了一座花园高台。他不在的日子里, 工程依旧实施着,如今已近收尾阶段,内中布置,也需他一一批示。
一日, 燕婉带着小公主恒安在园中散步, 碰到秀娈。秀娈自旅班师回朝后,便失了宠, 除了一个月前她亲自去不周宫送夜宵,逢着旅醉酒, 糊里糊涂,得了一回宠幸外,竟一次也没上过旅的床。她现在成天闷闷不乐,对着其她夫人,倒不像往常般趾高气昂了。
燕婉和秀娈说了几句话,秀娈眨巴眨巴眼睛,简直要睡着了。
燕婉冷漠地想:“她真的是一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宠,正如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宠。”
秀娈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打精神了些。她睁开眼,却撇嘴道:“倒霉,难得出来趟,还碰到个丧门星。”
燕婉先以为在说她,火星子溅了溅,然后看到琼玖坐在车上,正朝她们靠近,她不由得笑了。
琼玖那次闯祸,害蒍贾丧命,斗椒造反,本已做好了被狠狠责罚、甚至赶出王宫的准备,谁知竟无事。旅没罚她,没责备她,也没理她。
燕婉道:“姐姐今日打扮得漂亮,这是要去哪儿?”
秀娈扫了琼玖一眼。她穿了银地深红色蝙蝠图案的曲裾长裙,外罩了件白孔雀毛织成的披风,眉墨唇红,脸色雪白,的确是精心打扮了,却有点过头,美中透着几分凄厉。
琼玖冷笑道:“现下这后宫冷得跟墓地一样,再不自己找点乐子,折腾一下,还不真成死人了?我听说新台已快落成,想先去赏玩一二,你们若无事,不妨同去。”
燕婉觉得稀奇,同意了。秀娈不知怎么想的,竟也同意了。
采绿从车上跳下来,让燕婉和秀娈先后上去,她随车而走。
一行人到了新园,守园的公公是捋宝。他识得这几人,不敢怠慢,忙将她们引入园中,亲自领路。
园中碧柏森森,幽然耸立。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走不多久,便到了一新台下。新台高三丈四尺,南北六尺,东西九丈。台前一块石碑,刻着旅的赐名——放春台。
台高风大。一阵风簌簌吹过,眼前建筑雪白巍峨,仿佛九霄楼台落于人间。
秀娈小孩心性,很快就开心起来。她拾起裙裾,兴冲冲走在前面。
放春台以白色为底色,整体风格疏朗大气。台上勾墙铺地,窗棂转廊,无不匠心独运,巧夺天工。从放春台上俯瞰,王宫前朝后寝、左祖右社,气象森严。宫外近处店肆林立、人流如潮;远处河道交织、舸舰充渠,繁荣热闹,难描难绘。
器物和摆设尚未运入台中,但何处摆何物已规划完毕,用绳圈在地上盘出各种形状,以待充填。
有一排编钟已经运到,秀娈上去以手指扣了几下,笑问捋宝:“这块地方是为舞伶乐师准备的吧?大王倒会享福。”
捋宝道:“不,大王说要让普通百姓也有机会欣赏王家雅乐,所以靠北那块才是为舞伶乐师准备的,乐器都还没到呢。这块是祭祀的地方。”
秀娈“噗嗤”一笑:“大王真不愧土生土长的楚国人,未及享乐,先定祭祀。”
捋宝陪笑。
在秀娈要求下,他们又去放春台内室转了圈。除了给宫人、乐师、厨子等准备的几间大屋子外,另有两间供主人休憩的小屋。一间自是楚王的,大致承袭了不周宫寝殿的风格,黄金犀象、羽毛齿革,床头正上方挂着只硕大的牛头,奢华中透着兵气。另一间屋子比楚王的略小,花椒涂壁,紫贝铺地,桂树作梁,山兰为椽,辛夷木当门楣,青白玉镇坐席。屋子一隅摆了张精雕细刻的东海龙王榻,材质冬暖夏凉,蕙草帐顶,薜荔帷帐,榻周绕以杜衡。榻脚处一个珊瑚矮几,上置香炉,这时也点着香料,一股淡淡的兰花味从中逸出,清雅出尘。屋中不设灯具,墙上镶嵌了发出柔光的夜明珠。此外,屋内专门辟出一角,放置了桃木药柜、一色青铜制药工具和玉制法器等占卜用具。
秀娈想要鼓捣香炉中的香料,被捋宝含笑制止。秀娈撇了撇嘴,道:“有什么稀奇的?这屋子是为卜尹姐姐准备的吧?到时我跟她说一声,她自然随便我碰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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