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玖的脸色进了这间屋后便难看,听秀娈说出“卜尹”二字,更是近乎狰狞。
秀娈负手转了转,又道:“这里好是好,但依我看,近于神仙宫殿,远于世间人家,我是不怎么喜欢的。”
琼玖冷笑道:“他本来也不是为你造的,你喜不喜欢,他才不会关心!”
大概她语气过于怨毒,秀娈一时没能反唇相讥。
下台阶时,秀娈落在后面。她拉拉燕婉,小声道:“她又怎么啦?”
燕婉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她掩饰得法,秀娈是看不出来的。燕婉道:“她经常这样,别理她就完了。”
秀娈摇摇头,想自己一时失宠,好歹享受过楚王的宠爱。琼玖似乎很爱楚王,远比她要爱,但楚王对她从不假以颜色。上次没罚她,也是看在成家份上吧。秀娈叹了口气,半是同情半是轻蔑地道:“可怜。”
琼玖出了放春台,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去。燕婉与秀娈也分道扬镳。
燕婉带着恒安,心里很害怕。
她回山月宫时路过云喜宫,恒安先发现,闹了起来。她索性顺恒安的意,去云喜宫看望她外婆。
夭绍处挺热闹。白且惠刚收到石沃若从方城寄来的茶叶,拿过来给夭绍品尝,旅也抽空过来,三人在屋内边喝茶吃果子,边谈论庸地古老的风俗习惯。宫人们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燕婉带着恒安进来,她觉得原先和乐融融的气氛一瞬僵了僵,白且惠的目光落到恒安身上,又马上转开。
恒安扑向夭绍,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小家伙精力充沛,双手搂住夭绍脖子不断扭动身体,一蹬脚,又将夭绍面前的茶盘踢翻了。
夭绍笑着冲旅道:“快把你女儿抱走!她越来越重,我吃不消了。”
旅单手拎过恒安,笑道:“几日不见,恒安想不想父王?”
恒安眨着双和旅一模一样的圆眼睛,忽然把一根大拇指塞入自己嘴中,抱怨道:“想有什么用?父王都不想恒安和母亲。”
旅一愣。燕婉拉出恒安的拇指,作势凶她,她便把头钻到旅的怀中撒娇撒痴。旅笑道:“小孩子,也别约束得太紧了。”恒安转出头来,冲母亲做了个鬼脸,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燕婉又好气又好笑,埋怨道:“大王太宠她,妾都没法好好管教了。”
恒安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愈发娇气,挥手道:“我不要喝这个,拿走!”夭绍让人撤走白且惠带来的茶,换上糖水,给恒安喝。
白且惠起身告辞。旅道:“你要走了?”
白且惠想说什么,忽然与燕婉母女目光相触,大的努力压制着快溢出来的恨意,小的则毫不掩饰因她要走而起的喜悦,耳中又听夭绍道:“且惠有很多事要忙,哪有功夫一直陪着我们一家人聊天?你也别摆大王的款了,放她去吧。”
白且惠感到很是狼狈,没再说什么,低头退出。
她一走,气氛重新凝固了。恒安似也察觉到什么,含了满嘴零食,不再多事惹关注。
旅把恒安交到燕婉手上,看也不看她地道:“你带公主回去,寡人有话同母亲说。”
燕婉不敢多话,依言退出。
她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又看到了琼玖。她仍是披着那件白孔雀毛织成的披风,打扮得光彩照人,以掩盖已逼近穷途末路的绝望与彷徨。
燕婉笑道:“今天巧了……”琼玖心情不太好,没理睬她,直接从她身旁经过。
“他在里面!”燕婉忽然叫道,声音不同往常,琼玖停下,转头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燕婉浑身打颤,依旧满面笑容,她道,“你现在进去,肯定会听到他和他母亲的对话,非常有意思哦。”
琼玖奇道:“大王在里面?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次换燕婉不理她,断然转身,脚不离地般走出了云喜宫。
恒安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母亲,她道:“干吗哭?”
燕婉摇摇头:“娘没用,讨不到你父王的喜欢。”
恒安拿袖子擦了擦她母亲的脸,道:“没关系,恒安喜欢。”
夭绍把身边宫人都打发走了,她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旅道:“我现在的夫人,我打算把她们全部放出宫。愿再适人的,最好不过;不愿的,宫中也会拨一笔费用,养她们终老。”
夭绍沉吟片刻,道:“大王一举废除所有夫人,而她们并无过失,这种事,楚国也好,中原诸侯国也好,都无先例。你打算怎么和你的臣子们解释?”
旅道:“这是我的私事,轮不到他们置喙。”
夭绍冷笑:“你是楚国君主,君主无私事!”
旅也笑了笑,看似漫不经心,其中却藏有凛冽的杀意,他道:“所以呢?”夭绍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心中一颤。旅见她不说话,又道,“所以,他们不赞同,他们又奈我何?”
与楚国王室盘根错节、最有可能凌驾于王头上的斗氏一族已然被他连根拔除。现在朝中上下皆是他的心腹,军政大权尽由他一手掌握,百姓又对他爱戴不已。他如日中天,是楚国真真正正的王。在他的领地内,谁敢干涉他的私事?他的臣子们不敢,中原诸侯不敢,连周天子也不敢。
夭绍想,她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她不由得笑了笑。
旅很仔细地窥探着母亲的反应,他马上道:“母亲同意了?”
夭绍摇摇头:“你是打算从今往后,只守着且惠一人吗?”
“正是。”
“你尚无儿子,万一她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侧和我其他几个兄弟都有儿子,择有道者立为储君。”
“你心倒大。那你以后与晋作战,少了这么位厉害的神巫,就不惋惜?”
“我领兵作战,靠的可不是巫卜。而且,这天下不止她一个好巫师。”
“且惠听到你这话,未必会高兴呢。”
旅不作声。
夭绍心里仍不大赞同旅的决定。但凡在爱情上栽过跟头的,要么不再相信爱,要么希望从别人的圆满中找到补偿。夭绍是前者。
白虺和她的爱情已经死去多年,她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儿子。她希望他顺顺遂遂,但他选择废弃所有夫人、只娶白且惠一人,这做法太惊世骇俗,太偏离世道人心了。即便他得逞一时,难保不会有人因此心生不满,埋下反对他的种子,在关键时刻对他反戈一击。
但她也明白,她现在是阻挡不了旅的。
夭绍叹了口气,道:“既然决定了,你就去做吧。”
旅听出母亲无奈下的妥协,他有些委屈,道:“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分寸。江山与美人,我都可以保全。”
夭绍笑道:“这话你也别对她说。她会想到:你是先要江山,等江山稳固,再想要她。二者相较,她永远是被抛下的那个。”
旅面色一变。夭绍无视他的反应,继续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将这等喜事告诉她?”
旅振作了下,道:“我会选恰当时机告诉她,我不想吓着她。”
“随你吧。”
夭绍说完这句,就表示她倦了,挥手要旅回去。
旅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身,道:“母亲,我对她的心意,你比谁都清楚。任何人,若要阻止我,或为了要阻止我进而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我决不原谅!”
夭绍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既不赞同,也无反对。
第64章 第三回之绝缨
中秋之夜, 旅在前朝设宴,犒赏征伐庸麇及平定斗乱中的有功之臣。这次宴会别开生面,楚王各夫人亲自捧壶倒酒, 也允许臣子们带家眷赴宴。
大多臣子没带家眷, 可能家内害羞;也可能家内貌丑才陋,怕落人笑柄。
婴齐倒把斗爰带来了。
在座诸人窃窃私语,没人敢上前主动招呼这对夫妻。乐伯偷偷问侧:“婴齐他什么意思?”侧道:“这小子向来古怪,你待我问他。”
侧拿了杯酒走到婴齐食案前, 敬他道:“婴齐, 你一贯糊涂,还好这次关键时刻把住了方向, 弃暗投明,你我兄弟才有机会坐在这宴朝中痛饮。我敬你一杯。”
他自己仰头喝尽,又瞥了眼一旁垂目静坐的斗爰, 道:“不过, 你既已痛改前非,今天带她来,又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不低, 在座诸人不由自主停下说话,朝他们这边看来。
婴齐没有接受侧的敬酒,他倨傲地举起酒杯,对旅道:“婴齐所作所为, 都是为了楚国。何人对楚有利, 婴齐便为他驱策;何人对楚不利,婴齐便与他反目。至于家内, 她嫁于我时,无法自己选择, 嫁于我后,便与娘家无干,现下从头到尾,都是我熊家的人。大王宽宏大量,允臣下可偕家眷赴宴,所以我带她来,不知有何不妥?”
旅遥遥笑道:“吾弟说得甚是。侧乱耍酒疯,出言无状,好在今日之宴本要大家无拘无束,无论君臣上下,就让弟妹敬他一杯,罚他饮尽得了。”
斗爰闻言忙替侧将酒杯斟满,侧无奈又喝了一杯。婴齐微笑也陪饮一杯。
众人都道婴齐还是那个婴齐,骨头硬,不随便向人屈膝。
燕婉身旁的宫女们也叽叽喳喳地议论道:婴齐一定很喜欢他的夫人。而他的夫人看他眼神,更好像他是什么盖世英雄。这俩倒是恩爱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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