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此后一连三晚,都在金凤殿单独睡觉。他让元禄守在自己床前,又多安排了侍卫守夜。
但没用,他依旧夜夜听到那清脆的铃声。一听到铃声,那酷似恽的鬼就出现了。
鬼有时站在原地挑衅他,有时溜得飞快。他在元禄面前也出现过两次,连元禄也看不见他。
商成想,元禄侍候他多年,别人会骗他,元禄应当不会,那就是他真的疯了。
到他在金凤殿留宿的第四天晚上,他在梦中,再次见到那个酷似恽的神人。他从天而降,一铜锤砸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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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虺将白且惠和胡荑叫到身旁,十大长老也在,他道:“我们当巫师的,无非三件大事——祭祀、占卜、行医。上次,考了你们祭祀,且惠略胜一筹。这次,考的是行医。”
他顿了顿,又道:“楚王近年来一直被夜魅缠身,前阵子似乎好些,这几日又旧病复发,幻听幻视,搅得宫内人心惶惶。他派人叫我去,我决定把他交给你们。我随你们施什么法子,治好楚王的,便是第二场的胜者。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胡荑道:“我已输了第一场,若再输这场,还有必要比第三场吗?”
白虺淡淡地道:“三局两胜,你说呢?”
胡荑咬了咬牙,恨恨道:“好,我明白了。”
白且惠和胡荑一起出来,胡荑黑着张脸,一言不发走得飞快。
她没有回房,直接去找楚王。不周宫的人认得她,忙叫人引她进去。
平时,都是元禄亲自来接她,这次,来的却是元禄手下一个跟班捋宝。捋宝道:“江国派使者来求和,大王正接见,元禄公公也陪着。”
胡荑听月佼提起过楚国不久前出兵攻打江国的事,她心里不由得一动。
捋宝将她带去偏殿暂歇,路经金凤殿外,却听见一片惊呼声。很快,有人抬着具血淋淋的尸体出来了。
捋宝一见死人便叫了一声,然后忙捂住嘴,偷偷对胡荑道:“是江国的使者。”
抬尸体的都一脸悚惧,然而还是告诉了捋宝,说楚王本来满面笑容接待江使,还择定佳期,要接平猗公主进宫一聚。谁知突然间,他脸色一变,问江使是不是戴了铃铛。江使脚踝上的确挂了串铃铛,他说是一位楚国友人送的。楚王没有听下去,直接拔剑,“蹬蹬蹬”跑过来,一剑将他砍了。
这时,元禄走了出来,几个嚼舌根的宫人忙抬着尸体去了。元禄看到胡荑,如获至宝,上前道:“你可来了,大王很不好呢。”
胡荑跟他进金凤殿,地上血迹未干,宫人们正忙着打扫。商成被扶进了后殿,他缩在床上,盖了厚棉被,依旧微微发抖。
几日不见,商成憔悴了数岁。
胡荑看看商成,又想到刚才打从她眼皮子底下被抬走的江国使者。她捏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她除了往上爬,还要报父母之仇。区区牺牲,避免不了。
商成看到她,并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疑怒,他道:“白先生怎么不来?”
胡荑道:“他料得大王无事,所以只打发我来压惊。”
商成又惊又喜:“他占卜过了?知道寡人……哎哟!”
胡荑趁他不备,捏住他几处穴道,揉按了一阵,又取出一丸药,让他服下。
商成本来像风浪中一条失舵的小舟,忽然有老渔夫带橹跳上来,三两下,便稳住了方向。
商成向胡荑讲述了他这几天的经历,有些羞赧地问:“寡人是不是又思虑过重了?”
胡荑摇头,神情严肃得可怕,她道:“大王,你这回是被人施术,中邪了。”
商成一惊。
胡荑道:“有件事,我本来无十足把握,不敢说。但大王中邪,我不得不冒险一说。”
“怎么?”
“大王,楚宫中怕有我灵山族多年前被处决的恶徒余党潜伏。”
胡荑将范鹤西滥用蛊术、草菅人命,终于惹来杀身之祸的事,并白虺为追究式夷是否死于蛊毒来到楚国的事,一一说了。她抽丝剥茧,一步步推导出怀疑人。商成本来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听到胡荑挖骨,确认式夷死于蛊毒,才微微动容,他道:“依你之见,这人杀死式夷,主要是怕他危及本王?那她又为何要对本王施术?”
胡荑道:“我说了无十足把握,不过从施术手段和动机,猜测是她。至于她为何又对大王动手,我可不知。难道大王近来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这时,元禄进来报说,月佼来了。
商成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伍参说过的谣言来。他眯了眯眼,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元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商成,又说了一遍:“大王,风林宫那位夫人来了。”
商成一挥手:“寡人没空见她!”
胡荑道:“大王,关于此人身份,我正好有些话,也要问问这位夫人。”
商成一手指着她鼻子:“你可仔细。你说的事情,非同小可,无论真假,总有人要掉脑袋。”
胡荑跪下,向他磕了三个头,郑重地道:“这事牵涉到我的父母、门派和君王,若结果证明我冤屈了好人,不必大王命人动手,我先便饶不过自己。”
商成不快地盯着她,心中怀疑的毒龙却已紧紧攀住了他,他对元禄道:“叫月佼进来!”
第19章 第二回之不公平
白且惠大略想了几套祛除夜魅的方法,这才准备药箱,出发前往不周宫。
但她到了宫门前,就被一人拦住。她认得那人是月佼的侍女素结,以前服侍过淑萃的。
白且惠道:“我奉卜尹之命,来给大王诊脉。”
素结道:“胡姑娘已经来过,都诊治好了。现在大王正由我家夫人陪着安歇,说了谁也不准进去打扰。你请回吧。”
白且惠惊讶:“大王真的大好了?”
素结不耐烦:“是啊,你请回吧。”
白且惠无奈,只得回去。
她这一场,不战而败,心里却疑惑:楚王的病若那么容易治,白虺又为什么要以此为题?
她刚回来,又被白虺叫去。
白虺问她:“病看好了?”
白且惠道:“胡师姐先我一步,已治好了楚王,我没见到大王人。”
她低头,准备承受白虺的责备,却只见他递过来一只朴素的青铜盒子。
白且惠好奇,伸手要接,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白虺道:“第三题考占卜。训练卜术的《阴符心经》要求循序渐进,急也急不来。但这盒子里的《真澄诀》是我师父独创,有助于短期内增强内观力,从而提高观象占卜能力。你拿去仔细揣摩,能学会多少是多少。”
白且惠犹豫了下,轻声道:“爹爹,这不公平。”上次祭祀前,白虺就给了她古巫舞图册。当时她只顾高兴,也未多想。后来她回忆美荇看到图册时的表情,才恍然这大概就是考官给考生预先放了水。她心中过意不去,又不敢与白虺说,但眼见白虺要再次“关照”她,她可不能继续保持沉默。
哪知白虺听了她的话,毫不当回事,他冷冷一笑,道:“长老将来均有资格当族长。但我灵山族长若为女子,则必得是在室之女。心至静,方能体察细微兆象,正确卜测吉凶。胡荑自己不争气,利欲熏心,失了女儿身,我不当面揭穿她,已是顾及她面子。可灵山族长老之位,又怎能落到这种人手中?”
白且惠听得心里砰砰乱跳,她不敢再多言,收了《真澄诀》。
第20章 第二回之霓园夜樱宴
白虺静坐的时候,一旁兽面纹甗忽然发出啸叫。他手腕上的珠串好好的,绳子断了,珠子洒落一地。小童进来,也不知是先去看食物煮熟没,还是先去捡珠子。
稻米还没熟。珠子捡起后,重新串好了,摆在他身前几上。
宫楠过来看他,进门便取笑道:“我一路进来,就到你这里,大早上的便仙乐飘飘。你倒比楚王还会享受。”
白虺笑了笑,问其他几位长老呢。宫楠道:“他们昨夜都被小荑请去吃饭了,闹到三更半夜,这会儿还没起来吧。我一把老骨头,过午不食,没去赴宴,所以还能起早来看看你。”
白虺道:“容家三老也去了?”
“何至于?他们没去。老雷生闷气,也没去。”
“他生什么闷气?”
“他以为你查到了范鹤西余党,却隐瞒不报。他这次肯来郢都,不就是要自己查个明白吗?结果也一无所获。”
宫楠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外面琴音时而激越,时而疏阔,点点滴滴,织构成一片闪光的风,还引来了几声鸟雀和鸣。
宫楠侧耳倾听了片刻,道:“婴齐有心。这首《有凤来仪》,改编得情致缠绵又不失风骨。他也要学萧仙人,带走他的弄玉公主吗?”
白虺无奈地道:“我对他说了,且惠要准备考试,让他别过多打扰。他倒好,自己搬来琴几,坐在大门口,说他弹给云听、风听、柳听、花听,人听不听,不干他事。这是在王宫,我又不好对他怎样,随他去吧。”
宫楠道:“今晚楚王开夜樱宴,你的主意定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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