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蹲在壁炉旁摆弄起来,钟冉坐定后,听他说:“头发放下来挺好的。”
她眉毛一动,抬眼看见他橘红的面容。卫舜不自然地补充:“这里太冷了,头发放下来会比较暖和。”
钟冉尴尬应和:“是的呢。”
这时,钟冉听见叽里呱啦地交谈声。黄姗带着三四个人从楼上下来。钟冉仔细一听,说的好像是外语。
她问卫舜:“那些人是外国人?”
卫舜回道:“有两个日本的,在成都当建筑师,另一个陪同来的,说是他俩想出来放松一下。”
钟冉看黄姗交谈流利,不禁赞叹:“姗姐日语很厉害啊。”
卫舜点头:“姗姐以前做亚洲地区国际翻译的,会日韩英法四国语言。”
钟冉有点好奇她的腿伤,但又不好发问,只得“嗯嗯”应下。
卫舜挪近了些:“你很想知道她为啥这样了对吧?”
被人戳中心事,钟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
卫舜端来黄糖姜茶递给钟冉:“这事啊,大概是三年前。我当时不是在可可西里当巡山队嘛,大朱也是,不过他呆了七年左右,混了个小头领,我就当他手下。
那年姗姐带了日本科考队来这边做生物科研,准备驻扎半年左右。
她和大朱挺有共同话题的。大朱去的地方多,姗姐也是,两人就旅途见闻谈了很久,很投缘,不久就在一起了。
两人结婚不久,有次抓盗猎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折了两个兄弟。当时我怀疑有内应,就和大朱列出了可疑名单。
其中有个叫平措的跟大朱混了好多年,大朱觉得不可能,给我下了担保。我半信半疑,只偷偷在他鞋底粘了追踪器。
没想到平措真的是内应,知道我怀疑他,劫持姗姐同盗猎的一块儿逃了。
我和大朱几个兄弟一路追,直追到日喀则。那几个孙……小子妄想逃到尼泊尔,最后被我们抓住,我眉角的伤就是他们划的,姗姐也是那时中枪,落下了腿伤。”
***
谈到这些,卫舜将手肘搭上膝盖,手指交叉成拳,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火苗,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钟冉以为是那些惊险的回忆,却不知怎么安慰,只好说:“都过去了……”
卫舜摇头:“不,没有过去。”他皱着眉头,“那些人虽然被抓了,但是我隐隐觉得,他们背后还有人。
我查了他们的背景,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在偷猎之前太过平凡。要知道,他们搞到的可是军队枪支。
而且他们盗猎多年,按照上世纪的案例,不说富得流油,至少钱数不少,可他们中哪怕是领头也没有什么多钱,只有可能还有上级。而且有件事……太古怪……”
钟冉见他眉头越来越紧,心中不知怎的觉得这事……不仅古怪,而且恐怖。
卫舜侧头偏向她:“这事,别人都不信,可我觉得,你可能会信。”
钟冉下意识回道:“什么事?”
卫舜看着壁炉再次陷入回忆:
“那群人里有两个人,从头到尾都不说话,眼神也很呆滞,当时我们以为他们是脑子有病。
在樟木镇,我们联系部队一起抓人。偷猎的被我们追至夜里,直到轮胎被打中才不得不下车硬拼。
那时我忽然发现,那两人根本就不像脑子有病,甚至反应敏捷得吓人。
双方火拼的时候,平措跟着那两人跑了,我一直关注着他们,所以立刻追上去。
奇怪的是,我明明打中了其中一个,但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他嘶吼一声,身上竟泛出红色的光!”
钟冉听得有些迷惑:“红色的光?”
“对。他们动作太快我没跟上,还好我给平措粘了追踪器,发现他们在镇上偷了辆卡车准备逃离。我刚一追上,就听见车内有大动静,随后…车突然烧了起来!
车里同时发出惨叫,那叫声像不止一人,而是几十个人一起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卫舜仿佛心有余悸,手不自在地搓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看错了听错了?”
钟冉听得心情起起伏伏,诚实答到:“这个……如果你问我世上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会回答,我相信有。但一旦有人说他真的见到了,我却不敢肯定,因为实在古怪。”
卫舜没表态,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在暖色火光下折出森森寒意。
钟冉不明所以,卫舜把刀柄冲她:“你看看这匕首。”
钟冉拿去端详一会儿:“没什么特别的啊?”
卫舜摇头:“你把刀柄捏紧。”
钟冉顺他的意思五指扣拢,卫舜握着刀柄与刀刃连接处,猛然用力。
钟冉惊讶地张大双唇。
这刀柄竟可以抽离,刀柄掩盖的另一端竟也是刀片?
与其他刀片不同的是,它通体白色,上面还刻了奇怪的文字,有点像……金文?
卫舜将刀柄扣上另一端,钟冉接过后翻来覆去地又看了看:“有什么来历吗?”
卫舜回道:“还记得四年前的汆文吗?当年有小偷刺伤你,用的就是这把刀。”
钟冉的手下意识朝肩膀的方向伸了伸,略惊讶地问:“你为什么留着这东西?”
他答非所问:“你知道这上面刻着什么吗?”
钟冉摇头。
卫舜看着上面的文字,低声念到:“皋,诣后土,将刺为死,兹我赢。”
这一串古怪的话让钟冉很不舒服,她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卫舜说:“我特地找历史教授研究过,他说这是先秦常用的祝辞模版,大意是[诏告后土,我刺杀的东西会死]。”
钟冉越发不解:“那这用来干嘛?”
卫舜将匕首放回腰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那天抓到那群人,我们搜到了几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而且平措趁乱逃跑后,剩下烧死的那两人,胸口都有刀伤。”
钟冉心中升起怪异感:”所以你觉得……?”
卫舜点头:“不仅如此,那教授告诉我,古人用七、二七做吉数驱邪,而这刀柄圈数确实与真正的M10不同,有七圈。并且,这刀身不是别的材料,而是…人骨。”
钟冉听得心慌。
如果他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匕首的用处,大概真有些邪乎。
钟冉定定与卫舜对视,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知该说什么缓解当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如果卫舜想的不错,那么这些人背后的同伙,从汆文到青海,甚至国外,绝对是个棘手的数量和分布。
一阵冷风灌入,钟冉不禁打了冷颤,回头一看,刚才的日本人人正和大朱推门离去。
黄姗一脸无奈地说:“那些日本人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住这儿最豪华最贵的酒店,所以大朱带他们去另一家了。”
钟冉终于被拉回现实。
她喝了口仍热着的黄糖姜茶,听卫舜问:“明天你打算进景区玩吗?”
钟冉手中一顿:“我…不去了,我想休息休息。”
卫舜看了眼何天夫妇:“他俩打算去,你一个人留旅店怪无聊的,要不我明天带你转转,这附近有家挺不错的火锅店。”
钟冉摇头:“不用不用,何天既然是来找你当导游的,这么做有点不合适,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卫舜忽然压下眉头,研判起钟冉的神情。
钟冉抿抿唇,拿捏出诚恳毫无纰漏的笑容:“真的,我最近挺累的。”
第36章 036 寻因
钟冉躺在床上, 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刀疤。
当年歹徒的一刀, 留了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可是这伤口却没有和其他的一样消失。
钟冉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那刀肯定有问题, 可现下却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她翻了个身,仔细捋捋现状。
李广生是在镇上失踪的。那天李成逛着土特产市场, 正和商贩讨教还价, 谁知一转眼李广生就不见了。
镇子上谁也不认识李广生, 再加上藏民多语言不通,所以即使他逮着人就问, 也没能问出个究竟。报警的这几天警方也询问了不少商户,除了些印象不深含糊其辞的,就是干脆摇头啥也不知的。
如今的情况是,女鬼已很难探知李广生的气息,极有可能他已经死了。
如果是被人贩子拐走, 那或许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不可预估的事故。若不是人贩子,最坏的可能就是遇到变态直接给……
钟冉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想要知道一切, 必须得亲自问问李广生的鬼魂。不过现在将过头七, 只有在他死亡的场地才有可能招到残留死魂。
所以,她必须知道李广生最后出现的地方。
***
清晨的沣木迎来了大晴天, 远处覆盖积雪的山峦清晰可见。
卫舜转动方向盘, 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弯弯绕绕的道路。何天通过后视镜观察卫舜,突然想到昨晚去超市路上的对话。
他问他:“你和那个王笙,啥关系啊?”
“朋友。”卫舜答得很干脆。
何天又问:“那你对她有意思不?”
卫舜笑了:“你还不了解我?有意思的话我早就追她了。”
何天再接再励:“那钟冉…你对她, 是不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