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尊处优的白嫩五指被冻出了裂痕,皮肉翻卷出来,百里圭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撒药,不可避免地碰到伤口,蔺湛皱了皱眉,另一只手在袖中握成拳,话凝滞在嘴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提起自己看到的画面。
男人那张恶心的脸,还有母亲对自己做出的口型……
蔺湛再次从梦中惊醒,门外“笃笃”两下,是徐授业。
“这是郑公子回京述职前留下的案卷,请太子殿下过目。”徐授业摸出几个卷轴,皆用牛皮绳扎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并未开封。
蔺湛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面道:“暂时不要将我在这的消息散布出去。”
徐授业道了声“是”。
“至于魏邢那边,”蔺湛合上卷轴,眸中闪动着案头的烛火,“他一定觉得奇怪,宫中传出的消息,我明明遇难失踪,现在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灵州。”
徐授业道:“殿下,如若他差人回禀长安呢?”
“不用管他。”蔺湛手臂搁在案上,留意着窗外的动静,“崔见章的心还吊着,他怎么敢直接禀报我父皇?让崔见章先知道,反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徐授业颔首沉吟,面上现为难之色。
蔺湛道:“怎么了?”
“殿下,灵州守军与燕郡王相比,根本是微不足道。”徐授业又补充了一句,“臣并未算上魏邢的两千兵力。”
一时间屋内只剩了指节有规律的敲击案面的声音。沉默半晌,蔺湛开口,“你先下去吧。”
“是。”
徐授业退下后,蔺湛目光微动,忽地挥灭了案头的油灯,屋内霎时变得黑沉沉一片。他无声无息地举步走到门前,猛地打开门,随着一声轻轻的“哎呀”,一个娇软的躯体踉跄着扑入了他怀中。
仿佛是逮到了迷路走到家门口的兔子,蔺湛咧开嘴笑了,“外面冷,来我屋里吧。”
“不、不用了。”薛棠暗自骂他狡猾,明明早就察觉出她的存在,居然灭了油灯,她还以为他要休息了。
薛棠转身便要走,一条手臂出现在她腰间,将她压向一个滚烫的胸膛,薛棠被迫退后了几步,两扇门便在自己面前紧紧合拢了。身后的胸膛又压了过来,薛棠被压在了门上,额头抵着凹凸不平的雕花。
“不……”她话说了一半,又被紧紧捂住了嘴。
蔺湛倒是想自持一些,不过温香软玉自己送上门来,下一回尝鲜不知要等到何时。他不想吓到薛棠,所以动作很轻柔。
薛棠白日里洗了澡,换上一条干净的蜜合色襦裙,发髻高高挽起,此刻被迫低着头,颈后一块圆骨莹白如玉,一个吻落在上面,继而又移向她纤长柔软的脖颈。蔺湛极有耐心的细细啄吻,待找到她耳垂下最为柔软的一片肌肤,又转为缠绵的吮吻,用牙齿轻咬,或用舌尖挑逗。
薛棠起初“唔唔”地想说话,被他如此这般,身体酥了一半,很快就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婴宁,被他禁锢在怀中才不至于瘫坐下去。
蔺湛见她乖巧下来,松开捂住她双唇的手,撑在门框上,一手仍圈着她的腰肢。他将逐渐滑落下去的薛棠提了提,一边轻咬一边道:“还敢不敢偷听了?”
“我没有……”薛棠声线颤抖,意识恍惚,一不小心将内心所想说了出来,“我要告诉哥哥去——”
“是吗?”蔺湛轻轻笑道:“在宫里你拿父皇威胁我,在这里你拿薛恂威胁我?小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冒险把你从宫里带出来?别跟我说是荣铨。”
她是逃出来了,但好像从虎口逃到了另一个狼窝。薛棠拿手去扳开他紧紧锢在腰间的手,“我没有忘记……殿下,你先放开我……”
蔺湛把下巴搁在她颈窝处,声音里有一分委屈,“我这回又要走了,生死难料,你就忍心转头就走?”
薛棠慢慢放弃挣扎,垂下眼睫,“这次回长安要小心一些,别再中了他们的埋伏。”
蔺湛道:“是在担心薛恂,还是我?”
薛棠失魂落魄的,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哥哥。”
“是吗?”蔺湛眼眸一暗,放开她身子,转过身无意识地捏住了一只紫陶茶杯,茶杯几欲被他捏裂。
“我自然最担心哥哥啊。”薛棠浑然不觉,继续道:“因为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蔺湛微微一愣,茶杯逃过一劫。
薛棠嘟哝:“……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嘛。”
蔺湛撑着桌案,闻言却气不出来,反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笑。他背对着薛棠,所以薛棠看不见他脸上神色,拍拍他的肩,“殿下,你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自己已经被拉入了一个怀抱,胸膛微微震动,似是在笑。蔺湛紧紧抱着她,似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低声道:“我会让你安然无恙地回到长安,没人再敢打你的主意。”哪怕是父皇,也不可以。
*
襁褓中婴儿正在沉睡,皇帝仔细端详着这张脸,又想起大云寺莫名其妙出现的那具尸体,胸腔内一股屈辱的怒火开始燃烧。
他躺在床榻上,盯着漆黑的殿顶,那里笼罩着一股永远挥散不去的黑云。
皇帝对郑灀撒谎了。那裴郎在流放的途中被他派去的人杀死,永远断绝了她的念想。郑灀得知这个噩耗,一连五日不用他讲半句话,但天子毕竟是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就算是费尽心机得到的美人,也不只是一时新鲜而已,皇帝不由对她产生了些许不耐。
郑灀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振作了起来,情郎已经死了,但自己嫁给了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既然过去无可挽回,那么现下该争取的,便是帝王仅有的一片真心,尽管这真心短短几日便能消磨殆尽。
皇帝多疑,后妃每每伺候完毕,须得回到自己的寝殿,而只有郑灀是例外。她被准许留宿在南熏殿,皇帝午夜从充满刀光剑影的梦中惊醒,身旁搂着的温香软玉则提醒着他如今的神器在握。头一年里,她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安全感,更是安心。
皇帝看着身边的婴儿,又想到了自己尚未寻得踪迹的独子。
他们像吗?
一双眼睛仿佛就出现在眼前,眼尾微微上挑,时而天真澄澈,时而无限柔情,时而又变得充满心机,不复初见时的可爱。最后一次侍寝,皇帝已有了新欢,只是突然想起了独守空房的郑皇后,又听闻儿子功课优秀,一时高兴留宿在了甘露殿。郑灀熟练而讨好地迎合着他,忽然间一口血喷在他身上。
“陛下,”这双眼里第一次□□.裸地露出了怨恨,“陛下,你骗了妾身,你说好饶裴郎一命,你却杀了他!”
皇帝慌张地脱下沾血的寝衣,只觉败兴而又恶心,她的话更是火上添油,“疯妇!你在说什么?!”
彼时他并不知郑灀已经病入膏肓,狂怒之下,一个耳光甩在了她脸上。
郑灀捂着脸,“陛下,你会后悔的!”
“疯妇!”
皇帝连外衣都没有披,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去。
“陛下,陛下,灵州有奏!”内监捧着奏疏狂奔而入,伏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有消息了!”
皇帝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看,他从紧闭的嘴缝间哼了一声,让内监将婴儿抱下去。他谁都不想看见。
喝的药令他昏昏欲睡,皇帝再次醒来时,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大惊失色地翻身而起,还没说话便咳嗽起来。一阵青烟从墙缝中飘起,殿门陡然被人撞开,羽林军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陛下,南熏殿走水了!”
*
路过雍县这处狭长的山谷时,薛恂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穿过石隙的风发出低沉的呜咽,道路不算平坦,也不算崎岖,如若想抄近路迅速赶往灵州,这里确实是一个好选择。
山头树木葱郁,悬崖陡峭,也无任何遮掩之处,人在下面就仿佛瓮中之鳖,只有等着受死的份。
这一千神策军,也就正正好死在了这里。
薛恂看着太子冷峻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悚然的冷意。
一抹人影从暗青色的天际打马而来,鞭子如一道裂帛之声撕开了冰凉的夜色,他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向太子呈上什么东西,薛恂离得远,没有看清。太子低头浏览半晌,他向来雷厉风行,这回看几行字却看了好一会,半晌,他抬目道:“燕郡王,我们可以进城了。”
薛恂下意识摇头,“殿下,臣不能进京……”
太子道:“崔见章反了。”
薛恂握住缰绳的手一紧,忽地话锋一转:“殿下,臣有一个请求。”
太子头也不回,“你说。”
“小妹既从宫中逃出,还请殿下继续隐瞒她的死讯,”薛恂道:“她本就对长安没什么留恋了,又不能随我去北庭,所以臣想让她回荥阳。”
面前那道挺拔的背影微微一僵,慢慢回头,“薛恂,大敌当前,父皇危在旦夕,你居然跟我提这等微末小事?”
薛恂面色未变,“小妹对我至关重要,请殿下准许。”
嘶鸣声尖锐地响起,太子连人带马转向了他。薛恂捏紧了马鞭,心中寻思着对策,两人对峙了半晌。最后,太子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她愿意,那就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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