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虽看不到对方的目光,但对方体内迸发的寒意还是能感知出的,忙收回手,哂然一笑,“我不是做贼的,就是有点多才多艺,开门撬锁什么的小意思。”
秋暮不跟她废话,转回头,继续走到下一个棺材前凝视。
阿迟又厚脸皮地跟上去,“我就知道一个女娃娃敢来汶南镇定是捉妖师,在下好生佩服你的胆量,之前那么多捉妖师有去无回你这个小身板竟还敢来此挑战,不简单不简单。”
秋暮侧眸望他,“之前这里有来过捉妖师?”
“是呀,什么道士和尚法师捉妖师来了一茬接一茬,可全部有去无回。怎么,你不知道哇?”
秋暮不答反问,“那些捉妖师呢?”
“失踪了啊,不知是在汶南镇失踪的还是失踪在往返汶南镇的路上,反正是音信全无,所以后来再也没捉妖除邪的来这邪门的地界练手了。”他借着月光打量她一身黑纱朦胧,“只有你敢来。”
秋暮貌似对此话题没有探究下去的兴趣,转而又盯着棺材看。
二楼又传来女子时断时续的喘息声,秋暮稍微抬头瞥了眼蜿蜒而上的木梯,视线收回,并不打算理睬,只将一双手落在眼前的一副棺材盖上。
“怎么,你想开棺?”阿迟将脸凑过去小声问。
“怕的话离远点。”面对聒噪的阿迟,秋暮没好气道。
刚要发力推开棺材盖,阿迟捉住她的手腕,“你这一推肯定闹出动静,你不怕惊动二楼的人?大半夜的人家正在床上做热身运动,打扰到人家不好吧……”
秋暮刚要张口,阿迟大步走到棺材尾,双手撑在棺材盖上,“咱俩抬吧,动静小点。”
秋暮:“……让开。”
阿迟向后退一步。这姑娘怎么一点不可爱呢,为什么不愿意跟热情如火的他互动一下呢?
秋暮手掌幽光一闪覆于棺材之上,厚重的棺材盖缓缓浮动,停在半空,她稍一探头往棺材里瞧。
果然有人。
白衣素缟,长发披散,双目圆睁,眉心一点绛红,泛着微淡幽光。
女尸。
棺材尾的阿迟掏出个夜明珠一照,头一次见到睁着眼睛的尸体,脱口而出,“呀,死不瞑目!”
……
秋暮对着棺椁中的女尸望了片刻,另一只手划出一道掌风,店内十几个棺材盖一同浮起,稳稳漂浮于半空。
她将阿迟手中的夜明珠夺过来,挨个照进棺材里巡视。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棺材里的女尸长得一模一样,皆双目圆睁。短短一条街,这张脸她已经遇到过九次。
同客栈里的阿香,街上的花衣姑娘,吃面的小娘子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棺椁里的每一具尸体的眉心处皆落有一个红点。
阿迟围着棺材转悠一圈,废话道:“呀,长得都一样啊。”
秋暮几乎懒得回应他,耐着性子问一句,“难道方才在客栈里还有街道上你没发现很多女子都长得一模一样么,全是这副脸孔。”
“啊?”阿迟愕然,“没有注意啊,只注意你了,不对,客栈里遇见的那个叫什么阿香娘子好像就是长成这个模样。”
秋暮憋了一口气,这人有时犯二有时精明现在又像个傻子,“所以你来汶南镇到底是为何?”
别告诉我真是贩卖大蒜的。
阿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鼻子,“不怕你笑话,我是来买媳妇儿的。”
见秋暮直直望着他,他往最近的棺材处迈一步,低头探看里面的尸身,“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这里的小娘子好生美貌。”
短时间相处下来,秋暮见对方一副不成气候的模样,警惕性有所下降,出声问道:“你可知这些人为何长得一模一样?”
阿迟的脸从棺材里挪上一点,“我也不知道啊,我只听说汶南镇可以买到貌美小娘子,小娘子除了畏光不会生娃之外简直完美,待我仔细看看啊,这些小娘子到底死还是没死,不然眼睛为何全都睁着……”说着又把脸往棺材里探进去。
秋暮不打算问这个二傻子,手掌下移,十几个棺材盖同时落下,除了阿迟口中一声惨烈的啊之外,不见棺材落合的一丁点声音。
阿迟正撅着屁股仔细欣赏棺材里女尸的美貌,冷不丁的被头上的棺盖砸下,正好一半身体在内,一半身体在外,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凌空瞎踢腾。
秋暮见状,憋了一肚子笑,突然二楼传来粗重地喝声,“谁?”
秋暮忙将阿迟拽出来,随手在对方身上一点,顺便帮对方隐了身。
伴着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二楼楼梯口走下个赤着上身举着斧头的一位壮汉。
“谁……”壮汉眯眼环视一楼各个角落,因视线太暗不知哪处阴影里藏着埋伏,故此走得小心翼翼。
停到一楼楼梯口拐角处的花木桌前,摸到火折子点亮油灯,一双眼睛警惕地环望四周,“谁?”他再喊一声。
空气寂静如灭,他左手持灯右手擎斧缓缓靠近陈列一地的棺椁。
每个灯火照不进的角落皆仔细视察一遍,未发现异常,这时二楼楼梯口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喊,“死鬼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壮汉回头换上一副谄笑,“我的心肝翠翠怎么下来了,这里冷快些回去,我看看就来。”
女子的身影半隐在黑暗里,稍跺了下脚就噔噔蹬地跑下来,完全不顾衣衫不整肚兜歪斜水蛇一样的身体黏在壮汉身上,“老娘正爽着你突然跑下来故意扫老娘的兴……”
壮汉斜眼笑得淫邪,“谁不知道你这骚寡妇最讨厌半途而废的男人,我哪能故意扫你兴呢,不过刚才我明明听见啊的一声叫……”
“啊什么啊,难不成还有人偷尸体不成。”女子努努嘴,“你看门上的锁好好的,我看你是舒爽到产生幻觉自己吓唬自己。”
壮汉走到门边检查了一遍锁,完好无损。
女子立在原地翻了几个白眼。
秋暮和阿迟的目光全停留在此女子身上。
并非惊讶于对方的寡妇身份且衣衫不整前来偷汉子,而是此人的面貌同棺材里的女尸又是同一个模样。
既无异常,壮汉心安了不少,举止又孟浪起来,一把掐住女子的腰,“不怕有人来偷尸体,汶南镇谁不知道我铁板斧的厉害,谁敢来我一斧头劈死他,怕就怕邪祟作乱,什么捉妖师啊路过的野鬼野怪啊,小镇长让我守着棺材铺那是对我的重视,我不能辜负人家……”
“野什么野,你不辜负小镇长反倒辜负了老娘我,小镇长不是请人在棺材铺施了术法么,一旦有人在棺材铺施法作乱,小镇长家的烛台会有反应,他们马上就会赶过来,你操的哪门闲心,走,跟老娘我继续快活去……”
秋暮和阿迟又是面面相觑。
一旦有人在棺材铺施法作乱,小镇长家的烛台会有反应……如此说来,逮他们的人正在路上。
两人心神沟通,此地不宜久留。
而另一边,美色当前,壮汉早已动摇,粗略地扫了左右一眼,搂着美人光洁的玉臂往楼上走去。
突然,寂静的空气里传来咚咚声。
两拨人皆停住,同时回头瞧向声源。
正中央一具漆黑的棺材里正发出没有规律的咚咚声,紧跟着是刺耳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困在棺材里欲掀棺而出。
壮汉举起斧头慢慢靠过去。她身后的女子面色微惧,“不……不是被……被封印还还没做复活仪式么……”
壮汉对着紧闭的棺材盖瞪圆了眼,他守在棺材铺好些年从未发生类似诡异事件,为压抑恐惧嘴上便骂着街,“操,真他妈邪门啊。”
突然棺材里又没了动静,转瞬间又恢复之前的静谧。
屋内两拨人,不禁又互望一眼。
那寡妇将衣衫拉正了些,怯着脚步靠近那口棺材,“怎怎么办啊?”
壮汉将斧头递给她,于手心处啐了口吐沫,粗壮的胳膊便向棺材伸去,拳掌猛然落在棺材盖上将其推开。
油灯堪堪凑近,棺材里的女尸虽睁着眼睛,倒也躺得安然,毫无异样。
棺材旁的奸~夫~淫~妇正纳闷,棺材里的女尸猛地坐起来。
煞白的脸,毫无焦距的眸子,青白色的唇半隐在微弱的烛光中……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成冰……
两人毫无防备,同时啊的一声大叫跌坐在地上。
寡妇颤抖地指着同她撞脸的女尸,“你看她额头的红点没了,封印没了……怎怎么回事……”
隐在一旁的阿迟疑虑片刻,然后将食指晃悠到秋暮面前。
食指上一抹红。
并眼神示意:妈的被我不小心给抹掉了,都是你突袭把棺材盖压我身上,我一阵乱挠把女尸额间的封印给挠掉了……谁知道那是封印啊……
秋暮觉得先离开此处为上策,抓着阿迟往门边跑,刚及门口便被门外一排打手样的汉子拦住。
为首的是个面熟的,披一身金黄云缎,人称小镇长。
小镇长眯着眼笑,“就知道是你这个黑纱女作妖。”又瞥了阿迟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这么一会搭了个伙伴呀,去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