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纹在昊天玉皇时期便被拟定为天庭官方纹样,婚服是素净的银色,只用金线暗绣了详略得当的祥云纹。宁笙跪地,将三串昆山玉制的珠串仔仔细细穿在雪白的腰带上,莹润清透的白玉珠子服帖地垂坠于腰际左侧,每行一步便叮咛作响,甚是悦耳。
这也是玉皇时期流传下来的规矩,天帝腰左侧三串珠,天后腰右侧三串珠,据说是取自金玉满堂的好意头,虽然昊天玉皇在位十数万年从未迎娶过天后,但这帝后婚仪的礼制,仍是传承了下来。
“陛下,可动身了。”
寂遥垂眸,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终是说了一个“好”字。
殿门大开,绚丽的霞光争先恐后地流窜入眸,寂遥一时不适,抬手遮眼。云蒸霞蔚,光线氤氲中,他仿佛看见那一身水蓝的仙子,珠华裹身,温婉一笑。
呵,怎么可能呢?琅嬛阁今日已被他封禁,他最好不要看见她,才能将这婚礼周全。
“陛,陛下,不好了!不好了!...”一仙婢忽然慌慌张张跑来,扑通跪在他身前,颤着声儿禀报:“天后娘娘,天后娘娘不见了!...”
闻言,天帝眉头一皱,便没了踪影。
掀开云仪宫殿门,一股浓烈的杏花酒香便扑鼻而来,寂遥不由蹙眉掩鼻。匆匆扫视了一圈,礼冠婚服被随意丢弃在了地上,但未探寻到沧云兮半点灵气,她的确不在这里。
天帝豁然转身,腰间的玉串一阵仓皇乱响,面向殿外诚惶诚恐的一众仙侍守将,只沉声说了一字:
“找。”
紫微宫·勤政殿
寂遥婚服未退,沉默地坐在御座之上,专心致志地转弄着扳指,一副闲而淡之的模样。而座下的沧云渊及沧云暖却焦灼无比,一边挂心失踪的云兮,一边难以揣摩当今天帝的圣意。
沉默间,又有守将来报:“陛下,未能寻得娘娘踪迹。”
闻言,沧云渊和沧云暖,几乎同时叹了口气。沧云暖更是自责不已,天帝大婚,玄冥大帝玄虞亦出席典礼,阔别重逢,她难以按捺心头雀跃,不免同他多聊了几句。随后来至云仪宫,可除了满屋子的酒气,和一只瑶池杏雨的空坛,哪里有兮儿的身影?
绝知此事事关重大,不宜贸然宣扬,遂暗自派人找寻,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无果。无奈,她只能派仙娥禀报天帝了。
这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用找了。”止了转弄扳指的动作,沉默许久的天帝终是开了口。
面对座下两位仙人投来的不解眼神,他继而说道:“想必人已不在天庭了,云暖仙子,你且带上你的人,去天界其他地方搜寻吧。”
沧云暖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对方只向她微微颔首,她将才领命离去。如今这大殿之中,只余下天帝寂遥和沧云宫宫主沧云渊,两人默然对视,皆在暗自揣摩着措辞。
寂遥率先开口:“今日本座大喜,不知宫主这是何意?”
哼,欲加之罪吗?
沧云渊拱手做礼,平静道:“小女在天庭走失,烦请陛下严惩歹徒,还臣一个公道。”
果真是老狐狸...寂遥眸中有厉光一闪而过,继而不动声色道:“南天门悬挂玄天鉴,近日更是严加把守,绝不可能有歹徒混入天宫,令爱只怕是自己出走...”
天帝所言,的确是事实,一听说这事,他当即查了玄天鉴,来来往往的皆是来参加婚典的高阶仙人,并无可疑之徒。
兮儿只怕,真是自己出走的,至于她为何逃婚,着实令人费解。明明,明明她恋慕天帝至深,一心只盼着能嫁他为妻,怎得会做出如此石破天惊之举?
眼见沧云渊不言,寂遥乘胜追击:“这凌霄殿,满座宾客皆已到位,为今之计,恐怕只能由云暖代替兮儿出嫁了...”
“不可,这婚姻大事,岂能擅自篡改!”沧云渊断然拒绝。
沧云暖乃沧云宫少宫主,若是她入了天宫,相当于将整个西天当作了陪嫁,沧云渊自是不肯的。他早已料定了这点,只等着他拒绝,毕竟拒绝之后,才能有商量的余地。
天帝褐色的瞳珠四下转动了一周,似在仔细琢磨着措辞,忽而缓缓说道:“宾朋满座,这封后大典定是得进行下去的,不若找个无枝可依的凡仙替嫁,以解燃眉之急。既无枝可依,届时废后也无阻碍,待寻得兮儿,再重新立后便是。”
“无枝可依的凡仙?”沧云渊冷笑:“不知陛下所说,可是婉露仙子?”
“宫主莫急,本座并未有半分私心,”他以手支颊,好整以暇道:“你即刻便去战部点将,不出今日,你我便能收复青丘,圆你多年夙愿。”
沧云渊一怔,追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本座曾同你讲过,想要破局青丘,婉露...是关键。今日,该是她出鞘的时候了...”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一如既往的莫测高深。
沧云渊将信将疑,但寂遥既如此说了,便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只需照办就是。沧云渊领命退下后,宁笙被传唤入殿。
彼时,天帝正伏在御案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信,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轻声问道:“宁笙,你怕吗?”
宁笙一怔,怕?
寂遥微微叹气:“是啊,这封信,以你的名义送到白钰手中之后,你便入局了。你和我,我们,再难逃干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想来,那日白钰上神来寻婉露仙子,陛下已猜出是她传音,进而通风报信。所以,他料定,白钰是识得她的传音符的,自然,也就会相信这信上所言。
见宁笙沉默不语,寂遥继续说道:“做我的近侍,这样的事,今后只多不少,你可要考虑仔细了,现在退出也还来得及。”
这话外之音,怕是再清晰不过,无非是逼她明确立场。今日表了忠心,就莫要再做出违逆之举;今日若拒绝示意,便可以打道回府,离职回老君殿了。
陛下,是让她做选择。
可是从来,她都没选择的。
“宁笙,愿追随陛下,万死不辞。”她郑重答道。
写信的笔蓦地停住,这样的誓言,他曾听说过,不止一次的听说过。他抬眼去瞧一身水绿的仙子,没让她着蓝色女官仙服,真是明智之举。
宁笙恭敬垂首,形状乖顺,发顶的束星冠熠熠生辉。犹记得初次见她,两撮玲珑发髻,髻上簪了飞舞的雪羽,灵动可爱,煞是讨喜。
招摇的小小羽毛如今换做冷辉闪耀的星冠,连带着,人也沉稳了不少,他却忽而生出...一阵难以言明的伤感。
是啊,人总会变的,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记得你今日的誓言。”他将写好的信笺交于她,无甚表情,“用你的传音符,将此信发给白钰,之后,便将凤冠喜服及天后玺授宝册,送去琅嬛阁。”
“琅嬛阁?”宁笙不解。
“本座说过要给她名分,仅仅是天妃,又如何能够?”原本淡漠疏离的天帝,今日第一次露出些许笑意,目光温柔一脸神往,“从此,她便是我的妻,是整个天界的天后。”
“可是,婉露仙子如何能答应?”
“她会答应的。”寂遥侧目看向宁笙,语气笃定,随后叮嘱,“今日定要严密监视她,并随时回禀本座,明白?”
为何陛下如此笃定,婉露仙子会答应与他成婚呢?又为何要她严密监视仙子?她不太懂,但也不会追问。天帝寂遥运筹千里,算无遗策,自也无需得她操心。
只是婉露仙子性情刚烈,定不会与他善了,不免替天帝担忧:“陛下,你万要保全自己啊...”
“放心吧,本座不会死的。”他慨然一叹,语气竟有几分悠扬,“我不死,她便不会死,我定是要...长长久久,好好活着。”
没人比他更了解那位蓝衣仙子了,在尚未杀掉他之前,他的婉儿,又哪里会舍得...先他而去呢?只待今日事了,便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拦于他,他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也将拥有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漫漫神途,于愿足矣。
相别于后宫的兵荒马乱,凌霄殿倒是满堂济济,和乐融融。
恰逢此盛事,好些归隐许久的仙人亦纷纷出席,这些德高望重修为精深的上神们一出现,便被一群小神小仙团团围住,好一番寒暄逢迎。然而列位之中,真真正正的大神,盘古座下战将,当今玄冥大帝玄虞却因气场太过强大,无人敢上前攀谈。
孟阙和南袖礼貌而客套地在人群之中周旋着,直至南泽跨步入殿,南袖激动地向自家大哥挥手。
见着自家小妹,南泽勾起唇角,疾步向他俩走去。人到跟前,却又摆起了大哥的架子,轻叱道:“你如今已是苍龙阁的夫人,怎得还这般跳脱不知轻重?人前要端庄矜持,明白?”
一见面就又教训她?...南袖不满地噘嘴。
“南泽神君莫要说她了,她自个儿怄的气,最后都会发泄在我身上...”孟阙讪讪笑着。
“你啊,你就惯着她吧!”
“大哥啊,你还是我娘家人吗?”朱雀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为什么别人家的哥哥都是护妹狂魔,就她大哥一天天的可劲儿地数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