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抓了一空。
楼泽后退一步,将玉坠握在手中,表情寡淡,问她:“你娘是谁?”
“和我一样,是除妖师。你有什么问题?”风橪再度伸手过来,露出了大半手臂。
她的手纤细,轻灵,在日光下显得白嫩且晶莹剔透。
未干的水痕落在她身上。
额上一滴水随风坠下,砸进她眼里,再顺势滑落。
风橪全身湿透,不免觉得有些冷。
但她此时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当真?”楼泽俨然不信她的话,狐疑的瞄了她一眼。
“你要真那么神通广大便去查喽,何苦难为我一个弱小人类。”风橪翁声咕哝道,没有精神跟他置气,停了半刻,抬眸回道:“真的。”
“山神大人。”繁月走到楼泽的身后,低头说道:“猫妖已经被我制服,应该怎么处置它,要……关起来吗。”
“就这么做吧。”楼泽冷嗖嗖的移开目光,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玉坠。
“是。”
“等等——”风橪目不斜视的大步向前,迫切的问繁月,暗暗杵了杵自己的手心,“在它身上,有没有发现人类的心脏。”
“没有。”繁月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回复她,右手臂的衣服洇出血红的色彩。
她受了伤。
风橪抱歉地看着她,乖乖闭紧了嘴巴。
因为自己的缘故,又让身边的人受伤了。
“阿嚏——”风橪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聚拢在身上的寒意在瞬间飘散开来。
繁月面无表情的看了风橪一眼,转过身浅声道:“山神大人,您该换一身衣裳了。”
楼泽偏过头俯瞰另一边风橪,黯然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等一下,你别走,先把我的玉坠还给我。”风橪一手提着身上的湿衣服,一手去扯楼泽的衣袖。
她再次抓了个空。
“我方才救了你一命,此物就当是救命之恩的回馈礼。”楼泽用余光睨了她一眼,语气轻柔,大步往前走。
“哪有这样的说法!我没说过要送你,你这就是明抢。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你把玉坠还我!”风橪急着直跳脚,卯足了劲儿冲楼泽喊道。
“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看来身体已经无碍了。”楼泽脚步一顿,揽了下碍事的发丝,神态漫不经心。
“你——!无耻!”风橪伸出食指愤然指着楼泽的背影,“我诅咒你,走三步摔一步——!哼!”
“砰——”
“山神大人。”繁月急忙凑到正面朝下摔倒的楼泽面前,看见他十指轻勾了一下,正要扶他,楼泽已经自己站了起来,面色如灰。
“哇塞!我的话这么灵啊!”风橪拍着手沾沾自喜,细眉上挑,大笑两声后,突觉背后一凉。
——不好。
她立马噤声,瞥见了身边幽然站立的身影。
“山神大人说了,带你一起走。”繁月冷漠的剜了她一眼,弹指间已经扼住了她的手腕。
完了,这下乐极生悲了。
“你说是这小猫吃了人类女子的心。”楼泽侧躺着,单手拄头,眸色淡漠,另一只翻落的手掌里落着一个跳脱的小猫。
这是妖力尽封的猫妖原形,模样娇小,温顺乖柔,灵巧可爱。
此时此刻,它就与未成妖的小猫无异。
风橪随处看了两眼,在心中默叹。
此处地僻境幽,群山环绕,百林繁盛,因由神泽伏照,几处地方还有翠绿色景致,奋力从遍山雪白中破土而出,但却让人终觉荒凉。
这山,似是已经被废弃,荒无人烟。
的确是适合神居住的地方。
“绝对是它,它身上有李家小姐的气息,且也承认了李家小姐的心脏在它身上,又怎么会错。”风橪握住手里的银制除妖棍,斩钉截铁的回道,眸色坚定。
她身上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足这一根除妖棍值钱。
楼泽样子矜傲,似是有在认真的听她说话,视线集中在掌中小猫的身上,不疾不徐道:“它身上没有摄魂的戾气,也没有杀人取心的那部分记忆。”
“所以呢!”风橪猛的一挥手里的除妖棍,刮着风发出一声烈响,她撇了撇嘴,无心听楼泽讲话。
楼泽目光凝住一瞬,清声道:“你抓错妖了。也不对——,这妖也不是你抓到的。”
风橪不自觉神思一紧,狠狠瞪了楼泽一眼,跺了跺脚:“你胡诌什么!我说是它就是它!”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楼泽眼底铺上一层戏谑,将小猫丢到繁月身上,微阖双目,懒洋洋发声,“繁月,送客。”
“我不走!”风橪上前一步就要抓住楼泽的衣襟,霎时间,一把剑飞过她的面前,从她的脖颈处轻轻划过,最后落在繁月的身侧。
“再往前一步,我定取你性命。”繁月双臂环胸,眸光清冷,让人只觉背脊有寒风直直戳下。
她没有说谎。
再近半分,就会划破风橪的脖颈。
繁月将分寸把握的十分到位,指尖冰凉的架住这把剑。
楼泽眼底漾出可有可无的探究目光,下一瞬化做青烟不见,再一回首,他已经站在了风橪身后。
“你说你不走——”楼泽轻嗤一声,慵懒的倚在门边,偏过一分视线看向她的背影。
繁月闻声把剑撤了回去。
“你……你还我玉坠我就走。”风橪快速转过身,紧抿唇线,口吻冷燥。
“现在还不能还给你。”楼泽轻轻挪回视线,目视前方,稍稍松了口气。
“为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你这叫明取豪夺。难道神都如你这般无耻吗?无论你是谁,你不能这么做。”
她脑海一空,回想起十几年的那一幕,白色巨龙引发洪水淹了村庄。
那是水神的指令。
他要全村落的人沉眠水底,但最终,她苟活于世。
风橪的话一出,楼泽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抹平,他勾了勾唇角,歪头看向她,眼中三分忌惮七分落寞,表情不太友好:“你怎么知道神都一样?真不巧,我和那些天神不同,是被贬落人间的地神,自然于他们无法相提并论。”
神也有高低之分?
风橪努力掩住自己的神情,眸中却犹带着一缕惊讶之色,她缓缓张口,语气缓和了些:“我需要那个玉坠,比任何人都需要。”
“那你便说来听听。若是让我觉得你的确更需要它,我就还了你去。”
“我娘跟我说过,这个玉坠不是为了保护我自己,而是保护我身边的人。”风橪声音一顿,悄悄看了楼泽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
“自打我出生以来,除了我娘以外,村庄里的人都害怕我讨厌我,说我是天煞孤星,会给身边所有的带来灾难。我不信。有人告诉我,只要带着这枚玉坠,便可为身边的人免去灾祸。我也不信。但是我第一次摘下玉坠的时候,村庄遭遇旱灾,民不聊生。第二次,我听到了我娘的死讯。第三次,洪水泛滥,淹了整个山庄,偏偏我自己活了下来。若一次是偶然,我可以不信。但是事不过三,如今所有的灾祸都因我而来,所以,我无法不相信。”
她就是天煞孤星,风橪现在对此深信不疑。
风橪握紧了双拳,脸上露出阴郁的表情。眼眶里噙泪,低着头一鼓作气说完了这些话。
楼泽冷眼看她,眸底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有趣。”
风橪抬眸瞧他,一行泪不合时宜的流出眼眶,她神情紧绷,心里的情绪一触即发,说话时像只炸了毛的刺猬,口气既强硬又悲伤:“觉得有趣那你就笑吧,无妨,我巴不得克死自己身边的人。托山神你的洪福,我这就去为祸人间,告辞!”
她说完后片刻不留,抬脚便走,狠狠抹了下脸上的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钻进去。
心事被挖后还被嘲讽,她竟期盼会有人懂她的处境,活该她孤身一人。
那一刻,鬼使神差一般,她竟以为,他会懂。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把深埋于心底的话全盘托出。
在他面前,她好像是无法伪装自己。
楼泽诧然着睨了她一眼,随后长袖一挥挡住了她的去路,下一瞬,窗外落雪的声音变得空洞刺耳。
“你说你自己是天煞孤星。”楼泽面露不悦,盯着面前这个忍着不哭成梨花带雨的人,说话时语速放缓,语气加重:“可这天上没有一颗星叫天煞孤星。没有人可以说你就是灾祸的源头,你自己也不可以。你们人类总说命由天定,可天上是谁?是神,是仙。他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又谈何改变你的命运。”
风橪哽咽着凝眸望向他,听着风雪摇曳百树的声音,语气恹恹:“难道你就不认为他们全都是因我而死的?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没说错。”
“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别人的命也在他们手中。没有人会因你而死。”楼泽在她面前伸出了右手,刹那间,一朵紫色花朵在他掌心处绽放,“曼陀罗毒性可致命,但却也可做药用。这世间没有一味东西会生来为祸,祸福本就一夕间。”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风橪抬眸紧张兮兮的看他,一瞬间,觉得更想哭了。
楼泽收回了手,悠然背过身去,话锋一转:“要不要和我赌一次。”
风橪忽觉眼前一亮,呆呆看着楼泽的背影,问:“赌什么?”
“赌你身上没有这玉坠,也可坦荡行走于人间。”
第5章 剜心贼(四)
李家小姐死而复生了。
第二天一早,风橪就前往李家庄,结果刚一进门就被李家上上下下的人簇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