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我多吃了我不得好死,你撒谎你天打雷劈,全家死绝!”
叽叽喳喳,吵嚷嚷闹哄哄,眼见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变成飙嗓门脏话的竞赛,尚还理智的人站出来呼吁冷静下来。
雪童把他们关在一起就是期待这样的场景,期待着在生死关头每个人都竭尽所能掠夺资源。这样怎么走出澄天镜?
望着每个人通红的脸颊,周涣突然明白钟聪的话什么意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雨师妾被吵醒了,撑起身子,目光平静。
周涣放下调息的手,五味杂陈。想了想,提议每天选一个人来分粥,所有人都分完后分粥之人才能拿自己的那碗。分粥之人会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少吃从而把每碗都分得均匀,吃得都一样多便没什么异议。
其他人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我不服!”小偷突然大叫道,双眼通红:“凭什么要让给他们,我出力最多,为什么!”
他挣开挣扎跳起来,竟然举起余粮往地一撒。
周涣冷静道:“没有为什么,越是危难的时候越需众志成城。人之所以是人,正因有草木虫兽所没有的人性,懂得善与悲悯,如果为了自己填饱肚子而逼迫弱者放弃活下去的权利,那与野兽何异?你想活下去,大家也想活下去。”
夜深风大雪冷。小偷怨恨地看着他,呵呵两声后冲出去。
“老子七岁猎狼十岁砍熊,还真以为老子一个人走不出去!”小偷嘲笑道。
周涣起身要追,一直静默的雨师妾抬手拦住,冷漠道:“送死之徒何必去追。”
周涣急道:“可……”
“即便他回来也认为你们会残害他,而且,雪童来了。”声音一沉,篝火在眼底落下一抹精光。
谩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利物刺穿肉/体的声音。风雪大作,呜咽似猿猱哀啼,血腥味浓郁得要滴成水,猛兽喘息越来越近。
一只吊睛雪虎走进来,背上坐着雪童,正把玩着一根牙白物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雪虎松嘴,小偷的尸体从獠牙间滚出来,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冰棱。他的头垂到一边,死不瞑目的眼睛对着山洞里的其他人。
尖叫四起。
钟聪笑道:“青涯哥哥,怎么样,我说过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果然,才几天呐就闹内讧。若不是你辟谷不用抢他们吃食,你知不知道下一个众矢之的就是你?”
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停在周涣身上:“粮食没了,我可以借给你们啊。”
周涣警惕道:“你又耍什么花招?你若是要看热闹,请你离开。”
“不……!别!”一个人滚到周涣身后哀求地拉着他的袖子,“别走,我们没有粮食了!道长,你求求他,让他救我们!”
周涣一时沉默。钟聪欢喜道:“早说。给你们粮食可以,村民的贡品丰厚,这些年我也积了不少。”伸出手臂,手掌一张,米粒如珠玉落盘,淅淅沥沥打在潮湿肮脏的地上有如繁星。
“只要跪地求我,忏悔,我一高兴兴许就给你们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迟疑片刻,跪地认错。
周涣想拦住他们,想了想却垂下手。
钟聪笑着,想突然起很久以前自己也像钟三郎这样大时,曾遇到过一条土狗。
那是条野狗,大人们说那是条疯狗,咬死好几个人别去招惹。有个正义的猎户看不下去,趁野狗睡觉时逮住它。
他给野狗拴在路口,沉重冰冷的狗锁链在颈子拴了一圈又一圈,嘴上还扣着铁笼。猎户喜滋滋地说这下可以放心了,就算拿刀子捅它它也不会反击。
有一天,真的有人拿刀子捅它,在狗发怒的那刻掐着狗的颈子,挣扎的狗爪离地有一尺那么高,路人说平白无故干嘛杀狗,那人回那狗昨天咬了他,咬人的狗就该死,路人一听有道理便走了。
其实狗没有咬它,狗套着嘴笼怎么可能透过笼子咬他呢?他还喂过那条狗,那条狗其实不疯,给它喂糖它还会高兴得摇尾巴,能听懂人话,喊坐下就坐下。
狗没有挣扎,四只爪子垂下来,没有呜呜声,没有狺狺叫。杀狗的人左看右看,踹了一脚死狗带去河边扔了,狗的尸体在芦花荡里漂了很远。
被像那条野狗谁都可以踢一脚,死后还被认为咬了人该死,就像自己谁都可以来欺负,哪怕辩白伸冤也会被压下去,哪怕爹娘死了自己也死了依旧有义愤填膺之士慷慨陈词。
现在角色互换,他将这些人引进雪山,这些人跟当年那条狗一样挣扎。
拦着此起彼伏的头颅与脊背,钟聪心情大好,再撒一大把米引起哄抢,负手来到角落。
周涣打坐调息,雨师妾亦在用灵力疗伤。
钟聪关怀道:“雪山疾苦,连吃的都没有,恐怕更无药治伤吧,更别说皮肉易治寒毒难解,再加上受制于寒苦雪境,妄想自愈更是天方夜谭。”
周涣拦在她面前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白鹿流光溢彩,色正芒寒。
钟聪后退半步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想说的是正好我有解药,你难道不想要?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同伴的命?”
雨师妾蓦然睁开眼,轻蔑道:“寒毒无解,你的解药从何而来?”
“我是雪豹的主人,为什么不能有解药?”他偏头一笑,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低头打量手中筚篥,“青涯哥哥,明黎死了,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明黎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却死了。我成妖后明黎是唯一待我好的人,可却死了。”他仰头露出缅怀的神色,回忆和明黎一起在雪山复仇的点点滴滴。
明黎死在他手下,解药不可能轻易给出去,需得偿命,这是他堕成妖后第一个明白的道理,也是妖族奉行了上千年的朴素观念。
目光停留在周涣身上:“你于对我有恩,功过相抵,我不为难你们,只断一条腿如何?”
面对无理要求,雨师妾一惊,凛眉呵斥道:“大放厥词!”
一族之君的威仪如磐钟荡然,滴答水声衬得四周愈发冷肃,与此同时起身挥伞,寒境里雨女伞愈发森寒,攻势迅猛。
钟聪连连后退,雪虎挡在雨师妾前面。钟聪抹掉颈侧的血,握紧遗物筚篥咬牙道:“都说你是疯子,果不其然!这是你自己不肯医治,别等病入膏肓了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
一直沉思的周涣抬头,问他是什么药。雨师妾更是慌乱,呵斥道:“周涣!你自诩聪敏,难道寒毒都不识,区区寒毒要你的腿作甚,滚回来!”
周涣捏紧长剑望了她一眼,又移回目光:“还有,为何一只雪豹爪上有寒毒?”
“猗兰花,不消我解释想必你也知道它的地位。”
这是九重天遗落在凡间的上古神器,六族为了它们大费周章,谁也想不到神农之兰原来藏在这座偏僻的雪山。钟聪微微一笑,落到雨师妾身上观察神情举动又落回来。
“至于寒毒,”钟聪饶有趣味地打量二人,“寒毒是一种清冷渊里才有的毒,她没跟你讲吗?”
第90章 绝地(3)
此话一出雨师妾蓦然僵住,手指用力泛出青白色。
钟聪咧嘴笑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今日不求我,明天自然会求我。人性是最经不得考验的东西。”
他扫过里面的众人,骑虎扬长而去。
周涣移过眼神,见雨师妾伏倒在地,快步上前扶起。
手指攥紧衣袍发出咯咯的声响,雨师妾死死掐住他的手臂,半是命令半是恳求地说:“周涣,别信他的话,你不能出事。”
清冷渊的名字怎么可能不记得。怪不得寒毒来势汹汹,怪不得神族找了那么久猗兰花却毫无下落,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此处离洞口极近,抬头就能看见雪和月,四周只有均匀的雪风喘息之音。
“我不会出事。”周涣嗯了声,轻声答应。
雨师妾如释重负,就在松开手指的那刻头颅里似有一道落雷炸下剧痛无比,指节用力得泛白,周涣微微皱了眉,下一刻望见她肩头涌现一大股浓血。
钟聪说得对,不止没有粮食,连药都所剩无几。但这些他都没同她讲,谁都没想到雪童会这么恶趣味地关押他们。
他把药材全倒出来,扯得细碎了捂上伤口,鬼族温凉的血从指缝流出来,抬手用嘴撕下一道袖边,但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周涣急得焦头烂额,道:“雨师妾为什么你会流这么多的血?”
雨师妾惨白着脸,虚弱道:“水……”
周涣以为她口渴,拿出装满泉水的水囊打算温一温再给她,下一刻她已经闭上眼。
醒来时风声已经小了很多,血终于不再流了。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边是水囊,刚用灵力烫过还有些温热,周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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