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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 (云汜)



  周涣摆着手替小二解释方才确实有场鏖战,这伙人终于相信小二,不情不愿地答应住下房。

  “不过,我们可以将就,他们小姐千金之躯却不可掉价。”
  小二撸袖子:“嘿你们偏要这么事精是吧?”
  周涣拦下他:“罢了,贫道与这位施主换便是了。”
  小二放下袖子:“哼,人与人之间真是高下立见,道长都这么说了,你们跟我来。”

  周涣朝换好的屋子走去时,身后传来声轻弱呼声,回过头,那女子定定地站在身后,宽大的斗篷投下大片阴影,教人看不真切,福身道:“多谢道长,夜深人寐,道长早日休憩。”
  周涣行礼:“施主亦是。福生无量天尊。”

  回到房间,窗外竹影飒飒,周涣收拾明早进山的行礼。大黄绕着他转圈,伸舌舔手,周涣摸了摸狗头,道:“你说雨师妾是不是有些傻,这种时候了,还执意进山。”

  大黄汪了一声,周涣塞了颗酸梅糖给它,道:“我嘛,她要进山我肯定得跟着,况且哑尸和掘坟之事与疾雪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肯定得跟着。”

  大黄蹭他的腿。

  不过,雨师妾的伤……

  姜疑离开所说的话历历在目,自己的血或许可以救人?为何人血可以救人,他在任何古籍都没有人血解毒的记载。

  雨师妾三千余岁,见识与初出茅庐的周涣相比不知高出多少,不过,若真去问她,答案是真能救人,她恐怕也会拒绝恩惠,并呵斥自己不要命了。

  自打与师父辞别到现在还没同他联系,周涣抽出张宣纸,先是寒暄之辞,言天气转热,师父在上一定要记得加餐减衣,不过有兰先生在他应该会提醒你,又简略写了哑尸之事,末了在末尾简单而不失慎重地点明有关药血的疑惑,由信鸽扑棱送进无边夜色。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
  

  院里薄雾溟溟,雾气与雪气被织女捻成经纬丝线,织成天女羽衣。

  厨房还没来得及修缮,伙计们将锅碗瓢盆搬去后院,灶台由石头砌着应付。空气中弥漫着又麻又辣的味道,呛得周涣涕泗横流梨花带雨,大堂哀嚎一片,雨师妾下楼。

  她换了身衣裳,石绿裙摆,外披秋香色立领纱衫,镂月裁云,没白衣那般冰冷生硬,像矿石颜料绘制的写意青绿山水。

  雨师妾道:“你被欺负了?”

  周涣捂着鼻子,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眼角还带着泪,活脱脱一只红眼白兔子,哼道:“才没有,不知道后厨做什么呛死人了。啊……啊啾!”

  小二不好意思道:“嘿嘿,对不住,有客官点了老麻火锅,陈师傅正在做呢。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大清早吃火锅?啊啾!”周涣叹为观止,天呐,正想夸一句是个能人,旋即又啊啾啊啾起来。雨师妾看他的目光多了几丝怜悯。

  香料终于炒好,清水入锅,刹那间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这时,后桌传来一声轻慢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我好喜欢写周涣弱里弱气的模样……这种奶黄包就该被欺负嘛嘻嘻嘻……

第78章 逃票

“居然有人提议为张怀玉捐修祠堂塑金身,殊不知他们口中爱民如子张梦之的真面目,还当真以为是鬼气缠身,暴毙而亡。”
  大黄都没舔钵中的白粥了,见主人还在不争气地打喷嚏,嫌弃地拍了拍靴,提醒他听讲。周涣转首,只见说话那人是个文士,而文士面上那个摇扇的白影不是姜疑是谁?

  “当真有此事?我见城中井然有序,骆马络绎不绝,还以为张大人是天大的良臣。”姜疑展开折扇,徐徐摇着,些许错愕些许好奇。

  他极为俊美,气质清贵,本傲然拒人,但拼桌的是个文士,自命不凡,觉得怀才不遇明珠暗投,只愿为姜疑等雅士倾谈。

  文士问:“姜兄,假若有朝一日你为官,你该当如何?”

  “自然是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做一个两袖清风的高官。”姜疑清笑。

  文士摇头:“最初做官时哪个不是这般想,可官场如海,洪涛巨浪岂容你独善其身?张梦之负气来此,深居八年,难道就未曾没有不平?你可知,玩月野不止是古战场与兵家重地这般简单。”

  姜疑莞尔:“愿闻其详。”

  “两百年前,元帝推翻前朝暴/政,叶怀帝羞慨无言见薛家列祖列宗,绞妃鸩子,最后以发覆面悬于后/庭,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易冠候新主,晁元帝核点投降的皇室与重臣时,发现少了三人——礼正司司长张鸿,农正司司长常玉衡,与怀帝刚满月的小皇子。复辟前朝的例子数不胜数,为历代执政者的肉刺眼钉。坐稳江山后,元帝四处搜寻薛氏余孽。皇天不负有心人,第十年,坊间传闻曾见常玉衡与张鸿二人携男童出游,元帝雷霆出击捉住三人,发现男童并非薛氏余孽,便以性命要挟,要求三人报出薛子藏身之地,三人冷笑,当场血溅龙柱。”

  众人唏嘘。前朝地大物博,然而政治腐败,鱼肉百姓,怀帝有意做明君,可累卵之危其祸不小,这个绵延数百年国祚的古老王朝终于还是改换了名姓。

  “传言,张鸿与常玉衡逃去云梦泽,玩月城人人敬仰的张梦之祖籍是哪——云梦泽。八年的后两年,张梦之做了什么,玩月城的百姓难道不知?挖掘将军坡,开棺鞭尸,造谣将军坡,堂堂马革裹尸地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鬼地,堂堂护国窦将军成为断头将军夺魂案的主角,可怜窦家,满门忠烈换来个被编排胡吣的下场。”

  文士大胆,话落,众皆骇然,噤若寒蝉。

  小二正听到对张大人的诬陷,包子屉哐当落桌的声音打破尴尬气氛,没好气道:“我说喇叭花还没开呢谁小嘴叭叭叭啊,原来是哪个国子监出来的酸儒,读了几本野史就议论是非,怪不得屡屡落榜。”

  “……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文士拍案而起,姜疑摇扇。眼见形势不妙,老板赶紧顶着满头纱布跑来拖走小二。

  八卦听完,启程上山。

  周涣询问小二上山事宜。小二指路,沿着白石山路上去,尽头有一小亭,坐着护山老人,在那里办理手续。

  周涣行礼道谢,岂料刚迈开步子,被人喊住,是昨夜那几个汉子,还有些别的客人。

  “各位来干什么?”
  “嘿嘿,道长要上山?”
  周涣扶额:“昨夜大家也见了,凶险非常,贫道进疾雪山乃是铲除邪祟,绝非儿戏。”

  这些人不全是奔雪藕的名声与价值而来,如果不是家中有难谁也不想背井离乡深入大雪山。各家都有各家的苦,谁又能替他人做主,能做的只有体谅与安慰。见劝不动他们,周涣点头妥协,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太阳渐升,明晃晃的阳光照着雪山,像融了的糖霜,沿羊肠小道而上抵达护山亭子。

  进雪山得签订协议,协议内容大致是疾雪之山多山峻峰险危机四伏,我已悉知,倘若客死雪乡或落了残疾,届时官府按资金百倍赔偿,一切解释权归官府持有。随后每人给了百文铜钱,护山老人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木牌。

  “这么丑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怎么也不给个好看的?”有人转着木牌不屑地说。

  护山老人抬起眼皮盖住的死鱼眼,幽幽的声音好似阎罗附体:“牌子不是让你玩的,给死人玩的。”

  那人吓得丢开木牌。护山老人八风不动,山羊胡须迎风展展,板着死鱼眼揣袖而出,缓缓捡起木牌递给那人,严肃道:“拴好,出事了,一排排的尸体,家属好辨认。”

  那人哪容一本正经地吓,边喊娘边哭着回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忽而有人提醒:“咦,道长呢?”

  二三飞鸟惊枝,树林葳蕤成了掩盖动静的天然屏障,窸窸窣窣,几条横生的荆棘坠下,鹿鸣未绝。

  周涣将剑放回身后剑鞘,灵活地骗身而上坐于石墙之端,身姿轻快得像一只白鹞。一条腿下垂露出劲直好看的小腿线条,一只手撑着石墙。头发又黑又亮,和发带一起在雪风里飘舞,说不尽的清透干净与少年意气。

  绣鞋碾过被齐齐斩断的荆棘蒿草,雨师妾逆光望着墙上的少年:“你就这么不辞而别?那边已经在找你。”

  “不止找我也找你呢,他们因为蛇豹之事对我们不止是感激。张大人编排雪藕传说时也不忘编排了些雪山恐怖传说,他们自然知道进雪山会遇到哪些危险,所以希望跟着我俩安全些。”

  “可你现在逃了,岂不是置他们于不义?”

  周涣摇头道:“我对雪藕不感兴趣,你我此次是为了找到雪女。雪女狡猾危险,他们会拖我的后腿而我会拉他们下水,分开对双方都是好事,而且他们会知难而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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