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你且候着,我去叫大夫来。”
迷糊间唐芝芝怎么觉得,她听到了秀秀和水月的声音,好奇地睁开眼,眼缝间的是熟悉的秋石院陈设,以及愁眉苦脸的秀秀。
一场梦罢,察觉到自己依旧附在唐兰芝的体内,唐芝芝长吁一口气,在秀秀的帮衬下重新躺了下去。
噩梦乍醒,唐芝芝的眼前还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中看见几个人影从外头疾步走进来。
“大夫怎么样了?”唐水月焦急地坐到唐芝芝身边,看到被子上的鲜血难掩神色紧张,连忙询问大夫。
看上去有些年资的大夫仔细把着唐芝芝的脉,又瞧了眼唐芝芝咳出的血,终于松弛了眉梢,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喜道:“大小姐风寒已愈,这血咳得出也说明体内郁火在消解,待老夫再去开些药来,好好补补身子便无碍了。”
唐水月松了口大气,连声道谢。
大夫边收拾药箱边摆手道:“不谢不谢,老夫尽的都是医家本分罢了。对了老夫还要将情况赶去告知沈公子,药材会晚些送到府上,先告辞了。”
唐水月忙招呼小厮给大夫引路,自己回身来替唐芝芝清理了嘴角的血渍。
“芝芝,你知道你昏迷的这五日把大伙儿都吓惨了么。”
一旁的秀秀表示无比赞同,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对不住了,让你们担忧了,我这不是好了吗~”唐芝芝艰难地咧开笑容,挣扎地坐起来。
经过刚刚的平复,唐芝芝清醒了许多,回忆起画舫游湖的那日,船上的刀光剑影还阴魂不散,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事一样。
“水月,画舫上,究竟怎么回事?”
刚问完,唐水月的脸上迅速浮上惊恐之色,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只记得...好多刺客,好多血,我和沈小姐一直躲在架子后面找你,可是...可是怎么都寻不到,等满船的黑衣人涌上来,我们压根不敢动...”
“芝芝对不起,我们没想到你竟然会落水,倘若我们能早些找到你,你就...就不会被刺客逼到无路可退...”
唐芝芝没想到唐水月会自责,在她脑中也就是唐兰芝的印象中,温婉知理的唐水月从未有过如此慌神的时候。她内心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于是据实托出:“水月,落水一事绝非你的错,也与黑衣刺客无关。”
“啊?”
“是有人有意推我下水。”
即便当时唐芝芝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但被推下水失重的瞬间,她猛然睁眼的刹那还是看见了一双手,手腕上的两对金镯子。
“算了,不说了。你们说我都睡了五日了,刺客会不会都抓住了!”唐芝芝最终还是岔开了话题,想要缓和缓和愁闷的气氛。
不曾想,唐水月的脸色更加低沉,连秀秀也垂下头不敢抽泣了。
***
“当时那些刺客只冲着手持兵器的人乱砍,所以船上禁卫军几乎没有存活,各家也有少数被误伤的,但大多轻巧无妨...”
“临武王被刺客捅了心口...”
“刺客被追查出了身份,现在人人都说是敬王为了架空体弱的皇上,才派出死士杀死了临武王。临武王一死,后继无人,江山最终就会落到敬王手上。”
“皇上震怒,已经抄了敬王府,世子李封逃走了,海捕文书已经满大街都是了...”
黄昏将至,唐芝芝坐在床沿一动不动,迟迟没从唐水月叙述的话中缓过来,而这时唐水月已经被三姨娘硬生生地拉回到水莲居了。
此时,秀秀端来了用新药方熬好的汤,好在唐芝芝现如今心中百味杂陈,也顾不得抱怨凡间的良药有多苦,直接拿起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
秀秀见药碗见底,面上欢欣了许多,自然想与自己小姐唠唠嗑。
“小姐,方才月小姐在的时候,我没好意思说,”秀秀笑嘻嘻看着唐芝芝的模样格外滑稽,眼睛直接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其实啊小姐,您这回落水能得救,多亏了沈少爷。”
“啊?”
此话一出,唐芝芝愣怔住,回想起连环的一串梦,有些分不清真实与幻境。倘若那个水中的怀抱是沈白黎,那躺在仙境玉榻上的,一想到这,唐芝芝的脸蹭的一下绯红,吓得一脸疑惑的秀秀连连摆手,在小姐眼前试探。
唐芝芝被秀秀晃回了神,猛的,脑中浮现出白纱血色的画面,立马一把抓住秀秀的手,惊慌地问道:“他受伤了吗?严重吗?我怎么都没见到他?”
☆、第13章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以至于将秀秀惊得连说不出话来,唐芝芝平复了语气改口问道:“我是说,表哥落水救我,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秀秀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迅速否认。
“那他...那表哥他,现在在何处?”唐芝芝生怕秀秀为了她身子着想有意瞒她,继续追问。
“今儿午间的时候,好像是宫里的公公将沈少爷请走了。”秀秀努力解释着,然后抿着嘴微微作笑,“其实,沈少爷这几日一直守在这儿,一步都不曾离开。”
“啊?”唐芝芝不自觉地眼睛张开,睫毛不自然地扑闪着。
秀秀还以为唐芝芝不信,立刻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真的小姐,秀秀不敢和您开这样的玩笑。您没见着这五日沈少爷像丢了魂似的,就搁这儿坐着,不吃不喝也不睡,寸步不离,任谁劝了都没用,秀秀可是都看在眼里的,月小姐也看见了可以作证。”
见秀秀说得满脸通红,唐芝芝仿佛能脑补出所描述的画面,不由得心里痒痒的,为了防止脑子里生出乱七八糟的思绪,唐芝芝果断选择了扯开话题。
向秀秀了解起这些日唐府的情况,原来那日船上惊心动魄的场面将唐漱玉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是被金嬷嬷背回来的。江碧容请了许多名医给她治心病,所以这几日一门心思扑在亲生闺女身上,没踏出茯苓院半步,自然就把秋石院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在唐兰芝的舅舅一家在,先是沈家表哥救起落水的她,再是沈崖请了随行的医家圣手给唐芝芝诊治,否则天晓得唐家大小姐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会不会提前折腾掉了小命。
入夜的时候,沈夫人和白术前来探望唐芝芝。
先前就听唐水月说起,自打敬王成寇,殃及敬王全府,而李封又成了罪犯被通缉后,白术的精神便一直恹恹,夜里见到白术的时候,恍若脱胎换骨一般,苍白的脸色失了往日红润,从头到尾除了关心了几句唐芝芝的病,就没再多话,浑身上下没了分毫平日里无忧无虑的顽皮影子。
无独有偶,沈夫人孟兮几日不见,鬓边出现了几缕明显的华发,眼下还多出青黑的暗影。
嘘寒问暖了许久,见唐芝芝大有好转的迹象,孟兮才放心带着白术离去。
夜深了,窗外月色晦暗,剩下唐芝芝一个人独靠在床上冥思,不禁用手指头点了点算起了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末。
三月末,唐兰芝的生辰。
可怖的记忆从原主的脑海深处密集地涌入唐芝芝心中,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从云端枝头跌落至蝼蚁沼泽,再也抬不起头的痛心和耻辱。
闭上眼,清楚地看见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满地撕碎的蜀锦,一个缩在角落里衣不蔽体的人儿,泪水流干,面如死灰,不停地发抖。
“小姐!”秀秀着急忙慌地闯进来,使唐芝芝从宿主的过往中及时抽离。
“怎么了?瞧你的满头汗。”唐芝芝忍俊不禁,递出手帕。
秀秀难为情地接过手帕,擦拭去汗珠,惊喜地说道:“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唐兰芝的老爹回来了?
“这么突然?”唐芝芝有点意外。
“是啊,好像连夫人也刚得知,”秀秀的表情露出一丝小得意,又说,“方才我去送大夫走的时候,听门房里的老乡说的,说是侯爷几日前就被急召回京,一直在忙着敬王谋反的事情,才告一段落便回府了。”
忙到连派人给府里传个话的功夫也没有?真是够忙的,难怪后院一团浆糊。唐芝芝毫不客气地在心里把这个凡人侯爷问候了一遍。
“小姐,这下好了!侯爷回来了,沈家也还在,至少这段日子小姐可以过得舒心无忧了。”
“但愿吧。”唐芝芝苦笑着,长吁一口气。
蜡烛吹灭,秀秀走出来讲屋子门掩好,一回头,撞见迎面走来的高挑身影。
“沈沈少爷,您怎么来了?”秀秀顿时结巴。
“听说她醒了。”
“是,小姐在黄昏前便醒了,现在已经睡下了,沈少爷您要不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小姐醒了我再告诉小姐您找她?”秀秀试探着问道。
“不用。”
不用告诉小姐?秀秀想着沈少爷还真是默默无闻,什么都藏得住。
“不用明日,我自己进去就好。”
“啊?可是小姐已经睡了...”把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吵醒,也太迫切一点了吧。当然后半句秀秀自然不敢当面讲出。
沈白黎没有理会秀秀,淡淡地抛下一句:“你去歇着,这里有我。”便伸手缓缓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