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记得,她也曾经是父亲的掌中宝,那时英俊的父亲会每日给她梳最好看的发髻,让她跟林间的小鸟玩耍…
冤魂恶鬼的速度很快追上了白马,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马身两侧,它们用模糊不堪的血盆大口呢喃着无人听得懂的鬼语。或许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了勇气,苏云落用手中的马鞭狠狠朝那些鬼脸抽去:“闭嘴!”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到了白夜…那个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伸出那只白玉无暇的手,说要带她回家,温柔以待的人…她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葬身鬼口!
可是当她的马鞭再一次抽向马屁股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后已经被大批的怨灵亡魂淹没,像一片幽蓝萤绿的海洋,已经埋没了白马的后半身,让它的马屁股露出了被鲜血染浸的白骨!
这匹马儿显然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四蹄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但是苏云落知道,它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果然,念头刚刚一闪而过,就马失前蹄,白马向前直直栽去,将马背上的人甩飞出几尺...
苏云落在空中睁大了双眼,看到自己身后无比恐怖的百鬼夜海,想到自己落地后被众鬼分吃的情景,心中不由哀戚——
千钧一发之际,她竟然没有落到冰冷的土地上,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到来,急速追赶来的怨鬼们竟然全部像生生撞在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上,被挤得扁圆细长,丑态百出,竟一瞬间也没那么恐怖了。
她手臂上的鲜血顺着华贵的衣料,染红了纯白的褂子。
来人毫不犹豫地扯下一块布,迅速帮她包扎好伤口,一边还轻声在她耳边安慰着:“没事了,莫怕。”
她稳稳当当地落入了白公子的怀抱中,幽绿的荧光照在他俊秀的脸上,那个清冷的胸膛竟让人那么有安全感。他一手将她放在地上,让她双脚着地,还顺势将她的脸埋入自己怀中,告诉她:“不要看。”
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兵器,非刀非剑,咋一看不怎么锋利,却似乎能将黑夜撕裂开一道口子。所有被堵在屏障处的怨鬼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四阵诛邪,百鬼归阴,破!”
他手中兵器甩出一道白光,在那道屏障上破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说来也奇怪,那屏障看起来分明是透明的,有了那道悬在空中的裂痕之后却开始源源不断的将四周积聚的恶鬼全都吸向其中。那裂缝仿佛深渊,又像是巨兽饥饿无比的大口,将所有的冤魂野鬼全是吞噬殆尽之后,才堪堪合上,连同那道透明的屏障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云落大汗淋漓地软在他怀中,月光穿透乌云,照亮空旷的荒地,哪里还有什么孤魂野鬼,剩下的只有一具死马的尸体,下半身的露出空荡荡的骨架,没有一丝血肉残留。
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句:“公…公子…”
他开口,却依旧云淡风轻,嘴角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弧度,仿佛刚才地狱之门从来没有打开过:“云落,说好等我?”
“我…”
“别担心,你认识的那只鬼还在,我将她封在这了。”白夜说着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不倒翁,胖胖圆圆的,奇装异服露着肚脐,跟“战五渣”神似无比。
“你…”
白夜将那个滑稽的不倒翁放在她手中,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云落竟然没有哭,在下可是连方巾都准备好了。”
第7章
原本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的苏云落,却偏偏被他这一句话逗得破涕为笑。
白夜嘴角边的笑容这才有了几分真实。
她心里清楚,公子原本最有耐心,每说一句话都耐心地等她比手画脚慢吞吞地回答。方才却一脸两次将她的回话堵在喉咙里,纵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他心里却急了。
他竟然,真的会紧张她…
虽然没了鬼,夜晚的风还是凉飕飕的,可是她心底却暖滋滋的,用袖子捂着脸朝公子露出了她自认为最好看的笑眼:“原来公子等着看我笑话呢?”
她那一张脸,虽然貌丑无盐,但若单单看两只清澈的双眼,噗灵噗灵的长睫毛,杏仁般的圆眼眶,在朦胧的月色下倒还有几分姿色。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像白公子那样的人中龙凤,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只有不碍着他的眼就好了。
谁料他却还是不自然地转过了头,移开了目光,虽然口中语气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不自然:“是啊,谁叫你乱跑呢?酒酿圆子是没得吃了,去面摊吃碗牛肉面凑合可好?”
她心里不免一阵失落,原以为他…会和别人不一样。突然,苏云落看着手中的不倒翁,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公子,为何…今晚会有这么多鬼追着我跑?”
白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她受伤的手臂:“还疼吗?”
“不…不疼了。”他的答非所问,却让苏云落摸到了一些头绪:“难道,是因为我的血?”
白夜转头吹了一声口哨,一匹跟先前死去那匹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临风白马从不远处奔来,踢踏踢踏地停在二人面前,乖巧至极。
苏云落一时错神,若不是身后那匹马头还死不瞑目地在地上趴着,她甚至都要以为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一场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搂入怀中,翻身上马,只有在白衣长衫袂角翻飞的声音中,模模糊糊听他说了一句:“你是至阴之血。”
二人坐在简陋的面摊里吃面,白夜像一个天然的发光体,随随便便往那一坐,竟然让半夜街边不起眼的面摊排起了大长队。普普通通一碗牛肉面,在他的双筷之间仿佛变成了琼浆玉露,吃了就能成仙一样。
苏云落怀里的不倒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哇,这小伙要是到现代去开吃播,保证赚得盆满钵满的。”
他本人倒似乎完全没发现,一边吃还一边慢悠悠的跟苏云落解释起“至阴之血”。
总而言之,这玩意听起来就像是鬼版本的唐僧肉,天下之阴鬼,要是能得一滴两滴的至阴之血,就能法力大涨,普通的冤魂能变成恶鬼,恶鬼能变成厉凶,厉凶能变成绝煞。这等好东西当然鬼鬼都想分一杯羹。
原来之前让苏云落耳聋口哑的东西,并不是厉鬼作祟,而是某位高人用厉鬼魂体做成的封印,以毒攻毒,反而封住了她身上至阴之血的香味,这才保她安全了这么多年。
“在下也是在解了封印之后,才懂得其作用,也算好心办坏事了。云落莫忧,在下必会负责到底。”
她颤抖的手连筷子都拿不稳了,一大块牛肉掉到了地上,被店家的大黄狗愉快地叼走了。
原来,这就是公子要将她带回家的缘故…她还是要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她只是不明白,从一开始,自己怎么就会对这样一个上至高天可揽月的人产生一星半点的绮思臆想呢?
他又岂会…是她能肖想的人物?
“别怕。”见她掉了一块肉,白夜还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她:“在下必保云落平安无虞。”
面摊老板的女儿轰的一刀砸在砧板上,将一块巨大的牛肉剁成两半,目露凶光地看着苏云落。
“我…我不饿了。”吓得她连忙把牛肉放回他碗里,她当然知道只要在白夜身边,就不会有危险,看他今日连鬼门关都能说开就开,恐怕…根本就不是黑白无常能够企及的。
又或许…他留自己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捉鬼方便?今日这一遭,恐怕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被一网打尽了,可不比一只一只去捉方便多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阵心惊胆寒,突然…就不想留在他身边了。
正在这时他却留了一锭碎银子在桌上,牵着她起身:“吃饱了去住店?云落受惊,想必累坏了吧?”
住…住店…?
她脑中,竟然不受控制地想到…白家公子,极尽奢华的白衣布料下…
刚吃完牛肉面的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猛地甩了甩头,无法忍受自己竟然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果然,白公子毫无悬念地要了两间客房,细心地将她安顿在其中一间之后起身就要走。
“快快快!快拉住他!”苏云落怀里的不倒翁一刻都安分不下来:“说你怕呀,受惊了,怕鬼,不敢一个人睡!”
于是刚要起身离开的白夜,就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襟被人扯住了…
他转过头,就看见床上瘦弱的身影,抱着自己的双膝蜷成一团,把脸也埋在了膝盖之间,只剩出纤细若无骨的手扯着他的衣襟,小声说了一句:“别走…我怕…”
客栈并不简陋,他又把最大最好的天字上房让给她住,偌大的床榻上她缩成小小一团,长期营养不良的少女体型显得愈发纤细可怜。看不到脸的话…当真招人疼。
苏云落只觉得自己身边的被褥塌了一块,显然有人坐在了她旁边,白公子清新的体香,混着温润的湿气,若有若无地呼在她露出的一小段脖颈后方:“云落…当真希望我留下,陪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