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祯帝感激的望了王相一眼,顺着王相给搭的台阶下去:“嗯,这些天各地奏折颇多,的确是耗费心神的很。城隍爷,接下来三日内你们尽可在阳间行走,朕就不耽误了,记得后天傍晚进宫赴宴。朕回宫去了。”
殿外的雪光清冷逼仄,那清冷也透在严凉的语气之中,森冷而凛冽:“慢走不送。”
曲朝露也不咸不淡的道:“慢走不送。”
咸祯帝转过身去,随着离去的脚步,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的直如要破裂一般,铁青的像是暴风骤雨前的酝酿。
然而曲朝露知道,咸祯帝已无法再为严凉带来暴风骤雨了。是咸祯帝亲自把严凉送到了城隍的位置上,君无戏言,他既然任命了严凉这个英灵坐镇豫京,就不能再罢免他。
现在的严凉对咸祯帝来说,就是卡在嗓子眼的鱼刺,拿不下来,只能任由严凉慢慢的扎破他的喉管。
至少,在这三日内是这样。
而这短短的三日,对于抓住那个“机会”来说,够了!
待其余人等都离开主殿后,曲朝露的表情和姿态便松弛下来,重新变成了和严凉单独在一起时,那安静柔顺、略带点媚骨撒娇的模样。
她今天并没有细心打扮,见咸祯帝和王相还有她从前的公公刘老爷等人,何必要容颜精致。
她只是随意挑选了一件厚实的大袖衫穿上,头发也简单梳着,只戴一对玳瑁制成的菊花簪,通身仿佛是中规中矩的寻常富家夫人,但依然不减盈然风姿,一顾倾人城。
她的缣丝繁叶衣袖很是宽广,微微举起便遮住了半边脸颊。曲朝露以袖子掩唇,轻轻笑了两声,明眸善睐,嗓音甘芳问着严凉:“我表现的怎么样?”
严凉满眼赞许的光色,拉过曲朝露的手把玩在手里,毫不吝啬的夸道:“好极了,不愧是我严凉的夫人。”
曲朝露玲玲而笑,又看向那被毁掉的六尊神像残留的破败底座、以及满地的碎片残骸场景,笑道:“我真没想到,你会直接将这六尊神像炸毁。”
“不炸毁,难道留着过年?”严凉轻轻一哧,“看着就碍眼,可算是毁了!往后我们回了地府也不必瞧见,一劳永逸!”
第43章 携手(加粗)
阳间城隍庙这六尊神像被毁, 在地府的相应投影也就消失了。
咸祯帝等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城隍庙,庙里便只剩下平日里维持秩序的道士们。他们恭恭敬敬的避让严凉和曲朝露,并行跪礼。
严凉挥挥手,让他们自便去。这三日的时间里他和曲朝露可以自由在豫京阳间行走, 就仿若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他们走出主殿,久违的阳光落在身上。
雪后的阳光虽然没有多少暖意, 但与雪光相映更加显得明亮。多日来的积雪更是将城隍庙映得白光夺目, 两个人牵着手踏雪走过, 似如行走在晶莹的琉璃之中。偶尔有树枝上的积雪坠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簌簌之声,越发衬得周遭一片寂静。
阳间的城隍庙里栽种有腊梅,腊梅的颜色像是蜜蜡, 金黄而灿烂,冷香透骨,清芳馥郁。
曲朝露深深哈了口气, 只觉得神清气爽:“阿凉, 我觉得这些日子的种种就好似做了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我又回到了人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当真什么都没有改变?”严凉柔声笑道, “从前你我不认识, 经历一遭生死, 却是成为夫妻。”
曲朝露笑了笑, 笑容如馥郁的腊梅花般夺目迷人:“你说的是, 这段时间的一切都不是梦,反倒是这三天更像是一场梦。待梦醒了,我们又要回到阴森森的地府去。不过,一想到有阿凉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地府也有种家的温暖。”
严凉浅笑,又道:“我的旧部们明天都会抵京,明天我去见他们还有钦玉,后天就是咸祯帝的宫宴。算算只有今天下午和晚上时间自由,我陪你好好在阳间走走。”他指了指集市的方向:“走,我们去街上转转。”
“嗯。”曲朝露找出一张准备好的面纱,遮盖住自己的容颜。
两个人都穿得寻常朴实,再加上严凉自十五岁后便很少在豫京城里出现,而曲朝露又蒙了面,是以他们走在街道上时,不会被认出来。只不过他们的气质惹人注目,倒是吸引了不少人探究的目光。
曲朝露从前很喜欢在豫京的东市闲逛,东市这边有不少贩卖胭脂水粉、首饰簪花的店铺,还有卖布料的、成衣的,最适合娘子们前来采买。
严凉晓得曲朝露的心思,直接带了她往东市去。
曲朝露开心不已,倚到严凉怀中,被他搂着进了一家绸布店。
几个鬼差跟在两人的后面,阳间人都看不见他们。他们瞅着城隍爷和城隍娘娘在那里十分认真的挑选起了布料,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绸布店的料子也分三六九等,低等的多是给小家碧玉们买去的,好一点的自然给殷实的官宦之家和商户,再上好的,便是大户人家的主母和娘子们青睐的了。
严凉翻起一匹江南的绿地五色锦,上头的花纹细腻,布料很显肤白。他稍微提起布料,对着曲朝露比了比,笑道:“这个衬你不错。”
曲朝露正在看一匹纱质的料子,这料子朴素,布面上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银线绣了疏疏的莲花,轻灵雅致。她闻言戏谑道:“阿凉是要用冥币买布吗?”
旁边离他们较近正挑选布料的两个娘子,听言身子一僵。
严凉刮了刮曲朝露的鼻子,“用冥币做什么,我又不是没钱。”
“你哪里来的钱?”
严凉故作神秘道:“你不知道当初我下葬时,老管家为我随棺陪葬了多少钱。”
那两个娘子脸色雪白,丢下手里的布料赶紧走得远远的。
其中一个娘子暗暗骂道:“哪里来的疯子!”
曲朝露瞥了眼那两个娘子,娇嗔道:“阿凉,你把人家都吓走了。”
“管他呢。”严凉笑得十分宠溺,“你别看手头那纱料了,隆冬将至,夫人还想着穿纱衣不成?”他又选了一匹厚实的大毛料子,在曲朝露身上比了比,“何不买些冬天用的料子。”
“我觉得这纱布很美,想买下来开春的时候为你裁衣。”曲朝露婉婉道。
“是为我选的?”严凉叹道,“我错怪夫人了。”
曲朝露也拿着手里的料子对着严凉比了比,觉得不太满意,于是换了匹轻容方孔纱,感觉这个衬严凉才是相得益彰,便果断决定买下来。
接着两人又挑选了各色彩绣的云锦蜀缎共十八匹,如意虎头和西番莲等花色的连壁锦缎二十匹,算是给岑陌、容娘、沁水他们都选了合适的布料。
严凉去付账,竟然真的拿出了活人的货币。
曲朝露看着莫名觉得好笑。
待买好了布料,严凉施法将布料化为地府之物,由跟班的鬼差送回地府去。
夫妇两个继续逛街。
又采买了许多东西后,严凉带着曲朝露进了一家成衣店。
这家成衣店据说有着强硬的后台,衣衫的图案和绣线的设计,都是追捧着咸祯帝后宫里那两位以美貌著称的贵嫔。
那两位贵嫔堪称倾国倾城,也时常在穿衣打扮上别出心裁,因而在后宫中长盛不衰。
这家成衣店靠着追捧两位贵嫔,成为日进斗金的红火店铺。
只要进了店里,就不可避免的会听见前来选衣的娘子们议论那两位贵嫔究竟是何等的颜色,她们谈及贵嫔,眼底都如亮着光似的。
严凉听言却轻轻一笑,眉梢眼底不着痕迹的流出一痕不以为意。
那两位贵嫔他是见过的,的确称得上倾城倾城,但见识过立在鲜红彼岸花海中盈然招展、唇边衔着支彼岸花的曲朝露时,严凉就已知道,什么才是倾国倾城中的佼佼者了。
因此他不理会娘子们的话,只专心和曲朝露挑选衣裳。
曲朝露为严凉挑选了几件,知晓他穿什么都好看,就直接付钱买下了。
严凉趁着曲朝露付钱时,选出了一套色彩素净的衣裙。
这家店因着是追捧宫中嫔御的,而宫中女子面圣,为求皇上欢喜,总将自己打扮得极尽艳丽。因而这店里的艳妆丽服多,素雅的反倒是少之又少,也得不到娘子们的青睐。
严凉将选好的衣衫递给曲朝露时,正好老板娘走到旁边,看了看,甚至还试探的说道:“这位郎君眼光顶好,只是这衣裙未免素淡些,不如还是看看奢丽的,这样尊夫人穿着才更是绮艳。”
严凉只笑着:“多谢店家提醒。”
老板娘见他没别的话说,也就知趣的不多言了。
曲朝露自然不会管衣衫是奢艳的还是素雅的,奢艳如广袖留仙裙她都穿过,这店里最奢艳的衣裙她也未必放在眼里。
只要是严凉选给她的,她就喜欢。
曲朝露这便去更衣试穿,严凉耐心等在外头。旁边有个娘子见他长身玉立、君子端方,心中暗暗生了些好感,便主动和严凉搭话,含羞带怯,一边试探又一边扭扭捏捏的样子。
严凉出身勋贵,见识的人又多,自然一下子就能看出这娘子对他存了套近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