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瀚明一溜烟儿朝自己寝宫的方向跑去。
碧铃徘徊在柳树底下,等待他的归来。
不一会儿,六皇子果然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怀里抱着剑回来了,费力将剑举起,对着碧铃满脸虔诚道:“仙女姐姐,这是母妃给我的剑,听说是用冰山雪化成的水淬炼千年玄铁而成,我将它赠与你,算是对我之前的不敬道歉。”
碧铃未曾料到还有这么一出,自己反倒惭愧起来,不愿收下。
“仙女姐姐...”小皇子软软的声音里满是期盼,“这把剑好重啊。”
他连拔都拔不出来,若是日后母妃逼着他练剑,还不得累死,必须要将这个烫手山芋转出去。
对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碧铃难以拒绝,勉为其难地轻松接过:“那好吧。”
又转念道:“不如这把剑,我替你赠与九皇子,就算是道歉礼可否?”
“好。”他更是高兴了,不但自己不用练,说不定还能看到讨厌的人练,真是一举两得。
他心里的小九九碧铃不知,也很高兴,这样说来,也算是为景弈渊找回半个公道了。
回到重华宫,碧铃拿丝绸将宝剑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果然是把好剑,剑鞘由蟒皮制成,质地坚硬中带着柔软,甚为称手,暗褐色的刀身,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剑柄上镶有一颗鸽子蛋大的月白玉石,别无他物,简洁而又沉稳。
极想看看剑鞘里面是什么模样,她忍住心痒痒,将剑放在架子上,等景弈渊回来,再让他亲手打开看。
耐心等了一个下午,他总是回来了。
碧铃一手握着剑,兴冲冲朝他所在的书房小跑而去。
跑到书房门口,见到景弈渊已经拿起书卷看起来,她脚步一顿。
此刻他换上素白色衣衫,头上束起,乌发披拂在肩上,衬得小小年纪却面如冠玉,只不过半隐在书卷间的脸看起来晦明莫变,黄昏的阳光穿窗而入,他整个人一半亮得刺眼,一半潜在阴影里。
若是往日碧铃见惯了还好,可今天见过真正充满童稚气息的六皇子,面对明明比他小得多却如此与众不同的景弈渊,她一时间忘记要进去,拿着剑扶着门踟躇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碧玲:真的心好累啊,这个宫里,每个小朋友都对我的能力表示怀疑…
☆、碧渊
她站在门边,进出不得,夏日的微风缕缕拂过,透过薄衫带来阵阵凉意,空气中散发出幽幽梨香。
正沉着眉头看书的景弈渊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下意识抬起头,却是碧铃逆光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把他从未见过的剑。
不动声色地将眉头放缓,他低声问道:“有事?”
“啊?”碧铃才算是回过神来,抬起手揉揉额头,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宫中险恶,他比那些有母妃的孩子深沉些,也是应当的。
抿起嘴角,碧铃走到他身旁,还将手里的长剑摇了摇:“喏,今日我撞见六皇子,这是他为那日落水之事,赠给你的赔礼,托我转交给你。”
说着,碧铃蹲坐下来,与他保持同样的高度,单手将剑递到他面前,满脸期待:“拔开看看吧,这可是一把好剑呢。”
景弈渊当然不会问她怎么跟景瀚明撞到的,反正她自有她的办法,他问了她也未必会说实话。
只不过在听到她说到那日的落水之事时,他握住书卷的手不自觉抓紧,指尖泛白,随即又松开。
“快看看呀。”见他不说话,碧铃巴巴望着他,一双小鹿眼里满是迫不及待。
分明是她自己想看吧,景弈渊不禁唇角翘起,顺从地从她手中接过剑。
制成剑鞘的蟒皮,镶嵌在剑柄上的月白玉石,皆是难以寻到的上好之物,拿在手上,对他而言,还隐隐有些沉重。
景弈渊自然不会在碧铃面前表露出来,只若无其事地握住剑柄,准备缓缓拔出。
剑身却纹丝不动,依然牢牢套在剑鞘里,在碧铃的注视下,他眸色暗沉,将剑柄握紧,再次用力向外拉扯。
那剑却像故意不给他面子似的,依旧保持原样。
一直安静等待的碧铃终于看出不对劲来了,不禁纳闷:“咦,怎么拔不开呢?”
那小孩儿不会是拿了把破剑来蒙她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自然而然一手捉住剑鞘,柔软的掌心随意覆上景弈渊握在剑柄上的小手,芊芊五指包裹住他要小得多的手缓缓用力。
“钧”地一声,宝剑铮然出鞘,剑身瞬时反射出银光,如刹那天光破云乍现,倒映出碧铃一双生动的眉眼。
“哇。”碧铃轻叹出声,连连点头,“果然是一把宝剑。”
景弈渊却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些,他被碧铃握在掌下的手心冒出薄薄一层冷汗,一双明亮得摄人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剑身里倒映出的碧铃满是惊奇与欢欣的眸子。
这双眸子,让他太过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在何人身上见过,但他现在可以肯定,他之前一定是认识她的。
“你见识过的剑应当比我多得多,这把可算好?”碧铃突然松开手弯腰问道。
忽略掉手背在失去温暖后的怅然所失,景弈渊垂下眸子:“自然是一把好剑,比我见过的所有都要好。”
不然,也不会让他连拔都拔不开了。
可她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拔开,思及至此,景弈渊从心底升起一种挫败感,眸中一片冷凝,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到。
见他薄唇抿成一条线,似是有些不悦,碧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这么大的孩子,怕是被她刚才的行为给伤了自尊,因此而闷闷不乐。
她急忙蹲下身安稳道:“你现在还小,以后定然能轻松驾驭这把剑。”
说着,她站起身来,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景弈渊,踮起脚把手高高举过头,露出半截光洁如玉的细腕,比划着道:“以后你会长大长高,要比我高大得多,世间任何兵器,都不在话下。”
又再次蹲下扶住他的双肩,目光真切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一日终会到来。”
“到时你会亲眼看得见吗?”景弈渊定定与她对视,声音里隐隐带有几分干涩。
碧铃一滞,埋下头在心底做起了算术题,司命说她的天劫在十多年后,小皇子长大也就再过几年的事...
按道理来说是可以的,她扬起满是自信的小脸:“当然。”
景弈渊分明注意到她眼中有过的迟疑,以及盘算之后再给出的答案。
也就是说...到时候她看得见,可早晚会离开。
这样想着,他持剑的右手握紧,难得有些紧张地问出口:“碧铃,你会离开我吗?”
“啊?”没想到小殿下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碧铃一时反应不过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说假话吧,她良心过不去,说真话吧,她怕他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看到她的反应,景弈渊顿时明白答案,却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满脸无辜:“碧铃讨厌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讨厌你。”碧铃急忙摆手,这可是她将来的救命恩人,自己讨好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
“那你为何要离开?”景弈渊反问。 她答不上话来,低着头目光胡乱左看右瞟,就是不说话。
“碧铃...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他垂下眸,小扇般的浓密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看起来好不委屈。
“当然不会了。”碧铃连忙回答,她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呀。
“永远不要讨厌我。”景弈渊一字一句恳求道。
“永远都不会。”碧玲不假思索。
“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会。”
碧铃下意识脱口而出,等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唇瓣嗫嚅,想要说什么,对上面前看起来可怜巴巴地景弈渊,最终闭上了嘴。
算了,小孩子哪里会记得那么多呢,等他长大后,兴许就会将自己的保证忘到脑后,她无需太过担心。
可景弈渊简直是得寸进尺,他看似鼓起勇气看了碧铃一眼,接着道:“碧铃你保证,就算是讨厌我,也不许离开我。”
“真是越想越古怪。”碧铃笑着拿指尖弹了弹他的额头,“我怎么会讨厌你。”
他难得说些孩子气的话,她实在不必太当真,碧铃放下心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讨厌你。”
守着他长大,陪着他成长,等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之后,她这个不速之客自然也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会一直活下去,而他的生命不过须臾百年,她没有资格占据太多,否则便是自私。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景弈渊一眼便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于是若无其事地拿起剑打断她的思绪:“这把剑可有名字?”
碧铃仔细回想,不记得六皇子说过什么名儿,认认真真回答道:“还没有呢。”
“那你为它起个名可好?”
“这...”碧铃有些犯难了,不是她不取,可她没文化啊!实在是无从下手。
良久,碧铃讪讪道:“不如还是你来吧,毕竟这是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