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巫军有异动,守关的楚兵立刻发射□□,阻止这一小股人马的靠近。武烈营的两名副将则一左一右拿盾牌护着子彦。
因昨夜首战失利,城门楼上的□□手,已换成了擅长射术的护灵军灵士。片刻间,便有十多名巫军被射落马下。
巫子玉死盯着一骑绝尘、只冲着他冲来的子彦,心肝一紧,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太过了解,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若真的狠起来,手段是如何的残忍毒辣。听说,血狐仅存的一条胳膊,在狱中被他活剐了近百刀,直到一臂血肉被通红的烙铁生生烙焦,才求得一死。
“快!快射杀他!”
似是想到了落在子彦手中的后果,巫子玉突然激动的喊叫起来,大汗淋漓,脸色惨白。
跟随他的部将见此情景,连忙弯弓搭箭,朝子彦射去。怎奈有武烈营两员大将护着,这些箭矢都落了空。
巫子玉真的慌乱起来,左右顾盼一番,从城门墙上取下一根还在熊熊燃烧的火杖,胡乱晃了晃,大叫道:“巫启,快让你的人退下,否则,我立刻烧了他的首级!”
说着,当真把怀里的那颗头颅架在了火把上。
“刺啦――”干枯的头发,触碰到火焰,立刻烧焦,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糊味。巫子玉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
“这个混账东西!”巫王气得几欲呕血,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既悲且痛。
“文时侯已神志不清,必要时,先保商君首级。”策马的间隙,子彦忽得低声吩咐了一句。两名大将会意,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眼见着子彦越逼越近,火焰已吞没了小半个头颅,巫王再无法稳坐马上,眉峰紧拧,一双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正欲下令子彦撤回,越女关上,忽然响起了长长的低沉的号角声。
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十分突兀的战马呜呜哀鸣声。
一支极普通的箭,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同时射穿了武烈营精心打造的盾牌和一条马腿。
子彦一惊,飞身离马,掠至一片空地上。两名副将怔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驱马过去,将子彦紧紧的护在中间。
号角声中,紧闭了一夜的城门,竟然无视城下黑压压的巫军,缓缓从内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子彦死盯着马腿上的那只滴血的箭,眉峰陡然锐利起来。
这样刁钻的箭术,绝非普通士兵可以做到,更遑论巫子玉手下那群草包。
忽得,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朝城门楼望去。
同样朝那个方向望去的,还有喉头发热、心跳如鼓的巫王。
天已经大亮,朝阳跃至半空,炙热的燃烧着光芒,整座越女关都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自有一种慷慨悲歌的壮烈之美。
此刻,这耀目的金色之中,却站着一个弯弓搭箭的少年,通身隐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只露着半边苍白的脸庞和一双黑如墨玉的眼睛。
那少年一箭得手,城楼上的护灵军将士立刻欢呼:“风神归来,长灵不灭!”
巫王呼吸一滞,一颗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一般,先是漏了几拍,继而骤然紧缩,几乎随时可能崩裂。
不知不觉,他掌心已沁满冷汗,急速跳动的心,几欲破膛而出。
沙场之上,三军对决,他第一次如此的紧张,紧张的口干舌燥,几乎不敢呼吸。冷风从喉间贯入,摩擦着喉管,又干又痒。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的城门楼上,鼻尖一酸,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这场景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朝阳初升,整个威虎军驻地都沐浴在耀目的金色之中。他以一个君父的身份做出承诺:“到时,孤让你做死士营的统帅。”
即使没有转身,他也从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戛然而止的小动作里,感受到了属于那个年纪的喜悦与张扬,甚至是力量。
但此刻,那个少年,却安静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再没有一丝外露的桀骜与张扬。
将士们都在欢呼,他却只是随意卸掉弓箭,双眸冰冷的望着远方某处,曾经点漆般明亮的黑眸,黑洞洞的,幽深,不可见底。
熊晖亲自带人将一面绘有“辰”字的青木大旗竖在了城门楼最高处,拔出剑,振臂呼道:“凤神归来!凤神归来!”
关上楚军备受鼓舞,士气大增,纷纷跟着摇旗呐喊。
见城门打开,巫子玉大喜过望,手忙脚乱的卷起烧得半焦的头颅,丢了火杖,便往城内奔去。谁知,他刚调转马头,迎面便射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冷箭。
巫子玉大叫一声,复掉马欲往城外奔去,扭头一看,城门不知何时已缓缓闭上。他这才知道上了当,奋力逃了一段路,终究还是和部将一起被乱箭射死在了马下。
断气时,他双目圆睁,怀中紧紧抱着那颗烧焦的头颅。郡尉带兵过来,欲夺回巫商首级,怎奈巫子玉抱得太紧,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只得连尸体一起抬到了楚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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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楚王真正头疼的,却并不是越女关的战事。就在刚刚,两份紧急的战报传到了越女关的中军帐里:一是离恨天带领修罗残部血洗巫山,捣毁护灵军驻地地牢,煽动罪犯逃跑,并救走了那几名被困在山上的蛮族首领。二是蛮夷十八国效率惊人的集结大军,兵围寰州,寰州告急!
据说,是有一个神秘的商队在背后为他们襄助兵器粮草,兼出谋划策。
连向来摇摆不定、喜欢坐山观虎斗的淮王,也因为五万淮兵命丧越女关之事,与楚王公开决裂,将私自与楚国结盟的大司马革职查办,发兵助蛮国攻打寰州。
楚王恼怒至极,不得不重新考量越女关的战事。
眼下战事胶着,寰州一旦倾覆,整个西楚都将面临倾覆之灾。
他别无选择,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和巫军的战事,避免两面受敌。
唯今之计,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个孩子。
熊晖掀帐进来,见楚王披发坐于帐中,正闭目沉思,眉间紧锁,恐怕是在筹谋应付这场战事的两全之法,忙低头禀道:“王上,小殿下和巫启约了今夜亥时,在城外的阙关会面。”
楚王眉毛抖了抖,问:“依你之见,他会心甘情愿的为寡人当说客,劝巫启退兵么?”
“抑或,和那些忘恩负义之辈一样,反咬寡人一口,引巫军入城。”
熊晖犹豫半晌,坦然道:“末将愚钝,不敢妄断。”
顿了顿,又道:“巫国,毕竟是小殿下的故乡,巫启……毕竟是他生父。血脉相连,不得不防。”
楚王陡然睁开双目,眸底寒芒一闪,默了半晌,从袖中取出一个花纹繁复精美的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白一黑两粒药丸。
楚王取出那粒黑的,就着茶水服下,却把另一粒递给熊晖,吩咐:“让辰儿服下,就说是寡人的吩咐。”
日月双丹,传说乃昆仑山上一位医仙采山顶灵石炼成,同时服下,乃大补之药,可增一甲子功力。可若单服一粒,却是穿肠□□,可令人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熊晖颤抖着接住,恭声应是,脚步沉重的退了下去。
叔阳扶住垂垂老矣的楚王,痛心疾首:“王上如何忍心?公主若泉下有知,又该如何的伤心?”
楚王冷冷抿起嘴角,布满皱纹的面部,僵冷如石雕:“为了西楚,寡人别无选择。当年是,今日亦是。”
顿了顿,忽又微微笑道:“寡人了解那孩子。他不怕死,这世上任何□□都威胁不了他。可他的软肋是太重情,寡人便要和老天赌一赌,寡人的外孙,究竟在不在意寡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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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第 202 章
阙关, 昔日云国第一大关,雄踞于西楚与汉水之间, 乃兵家必争之地, 巍峨险壮不输越女关。因此地风景壮丽, 历代云国皆曾在关中大兴土木,建宫阙,筑高台, 游乐赋诗,招贤纳士。
可惜, 云灭后, 阙关便被一场无名大火夷为平地。雕栏玉砌皆化为飞灰, 只余了一处被风沙磨砺的破败的石砌三丈高台, 孤零零的耸立在旷野之上,与岁月抗争着,弥留着曾在九州大地留下浓墨重彩的那一抹云国余韵。
这日刚刚入夜, 枯寂了十多载的阙关故地上, 突然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
巫楚在越女关血战的消息一传开,周围百姓早已举家远迁,躲避战火, 留下的,只有那些实在走不动的老弱病残。这些久居边关的老人,对战争的气息格外敏感, 乍听到这番动静, 立刻拄着杖的从门内探出头, 四处张望。
跟随这些战马一起抵达阙关的,是一列列骁勇善战的楚军战士。他们盔甲上还有恶战留下的血色,目光无一不杀气凛冽,腰间是随时准备破鞘而出的利剑,背上是威力巨大的大铁弓。
老人们一皱眉头,暗暗吃惊。从昨夜至今晨,巫楚鏖战,胜负未分。如今,这些楚兵缘何能大摇大摆的挺进距巫军驻地不到十里地的阙关,且数量只有寥寥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