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酒的后味渐盛渐浓,比起闻亦言语赐予的醉意,这酒,显然不及。百般迷惑,司檀觉得天旋地转,傻傻点头,道:“我的闻亦不会骗我,自然要信。”
甜糯腻软的嗓音带着酒气,如轻羽撩拨,自颈间一路往下。闻亦眉目微低,面上久久定格着一抹温笑,拥着她的手臂力道亦是渐趋渐紧。
他眸光深远、空洞。像是在说与自己听的,黯然道:“我哪里舍得骗你。”
司檀自是相信,她的闻亦不会骗她。要不,也不会待她这样好。谁也没有他好。她不管睁眼还是闭眼,心里、眼里,都是她最想依赖的闻亦。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因有他在,才会变得清然顺畅。
“所以,我才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醉意弥漫,困倦席卷而来宛若翻起的狂潮,司檀开始胡言乱语,揉了揉不由自己控制的眼睛,忽觉眼前迷雾沉沉,像是飓风前的海面,像是阴雨中的深林。
“你说什么?”闻亦怔然,欲将她捞起问个彻底。
可这酒后味浓,她已经醉的彻底。“你别动,让我、让我靠会儿……”胡乱捶打两下,司檀便无力歪倒在闻亦肩头,也不后来知说的什么,口中呢喃个不停。
冷意肆虐,布满悠悠晃动的马车。温情与酒意相合,和暖翻涌。闻亦抚摸着她安然闭合的眼睛,轻柔的,怕搅乱了她的美梦。
埋没在这令他流连的温情里,他似乎连自己都忘记了:从始至终,这欺骗,一直都没有停过。
他的存在,他们的相遇,或者是成婚,乃至……现在,他哪一环是没有骗过她的?
是啊,若是可以,他哪里舍得骗她?可他再是不舍、不愿,最后的骗他最多且最深的,恰恰就是她自认最信赖的闻亦……
日将西沉,阳斜微冷。缓行的车驾悠然驶出常乐谷,于茫茫山林中,渐行无影。
深谷梅林,玉滦一袭红衣,妖娆妩媚。莲花移步,穿过万千绽放的滴血红花,绚若烟霞般的美。
于边角梅花树下,闻得异动,止步收敛裙摆。丹唇一开一合,音若黄莺啼鸣:“你可都看到了?”
原本无声亦无影的梅花树下,一道虚晃的明光闪过,现出一位穿绣着水草细纹蓝斗篷的男子。他一张脸隐在帽下,瞧不清真容。只那下颌角露出的一块疤痕,尤其渗人。
他傲然立于树下,不应不答。迎风飘落的梅花顺衣袍褶皱划下,竟无半片儿沾粘停留。
“是不是连你也无话可说了?”本是娇颜,此刻染了怒气,看起狰狞而诡异。
斗篷包裹下的男子,不知是沉默还是深思,仍然安静的站着。
“你说话啊!”玉滦失控扬起一掌,划出的一道殷红弧度,将眼前的枝干生生斩断。
他的无动于衷,将她的怒气激至滔天翻涌的境地,一双惑人灵魂的桃花眼,刹那间转黑发赤。
她紧抓着他胸前一角,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做了八百年的水鬼,你是忘了自己怎么死的吗?”
“忘不忘,我都是水鬼。”他终是有了反应,掰开她发白的玉指,嘶哑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我也只能是水鬼,做不了凡人。”
“可她为什么能?凭什么能?”不甘心化作怒气,似有燎原之势。她道:“魉泽,你体会不到,体会不到我有多恨。我只要看到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就恨不得拿刀剜了它。”
“八百年前,你不已经剜过了?”
“你……”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魍泽缓步迈近,“就因为剜了她的眼睛,你我变成了这幅模样。躲躲藏藏的这八百年,还不够你忍受的?难道非要到魂飞魄散的地步,你才能满意吗?”
回想八百年来困苦煎熬,玉滦恨意不减反增。扭曲的面容,将她心头燃起的烈火挥发地淋漓尽致。
肉身葬于火海,徒留凝结不散的魂魄支撑她神识不灭。因修为不敌,她被打过、被抢过、被欺过、被辱过。除此之外,为防他赶尽杀绝,还要四处躲藏。她漂泊无依,孤苦无靠的时候,害她失去所有的人,竟还好好的活着。以人的身份存活着。
她凭什么?
“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不能让她安然无忧。我的痛苦是她给的,我失去的所有,也都是因她而起的。不止她一人,他们,我都不会轻易放过!”食指紧握成拳,掌心舞动的火焰,立刻隐于皮肉之下,化进骨髓之中。愤恨难消,旧账未清,她岂能让他二人做得神仙眷侣?
魉泽自知无力阻挠。若是可以,就不会有近期这些事情了。
她以玉滦的身份接近薛千行,借薛千行的野心,欲行迷惑君主之举。谁知被风顷棠从中搅乱,败露之后,留在了将军府。后她又与太史府胡氏合谋,赠她药物,暗害林氏,计划以诱司檀回府,好将其杀害,并嫁祸司融。
不曾想,中途还是出了变数。
她自以为聪明无双,可盛怒之下,已然神志全无。这一步步走来,哪一条是行得通的?
沉默片刻,他道:“你已有镇魂珠,若是放得下旧怨,也可以像个人一样好好活着,何必再步旧尘?”
玉滦冷哼一声,“步旧尘?魉泽,我可以剜一次她的眼睛,就能有第二次。可他呢?我如今孤寡一人,他还能有屠我全族的机会吗?”
魉泽确实无言以对。他到底有多少能耐,他们并不知晓。可这些年来的躲躲藏藏均未瞒得过他的眼睛。如此,还需要尝试吗?
静止良久,他知劝已无用,仅道一句:“随你。”
玉滦定了定神,也不与他计较,直接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帮我。”虽是请求之言,却无半分请求之意。
魉泽不做应答,玉滦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倾身往前,直接将自己之后的计划说与他听。
“只要你稍作配合,便有机会取了凝灵珠。得了手,你也可以脱离水中怨灵的身份……”
她将所有的好处尽数讲来,可魉泽似听非听,并未放心上。好似,对她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无好感。
待她说完,笑意嫣然离去之际,魉泽亦没有说是好与不好,做与不做。
纷飞的红梅下,寂寥与清冷的白雪,竟是说不出口的相趁。
她方才的计划,一环一环。当真是为了他,还是……
为了她自己放不下的执念?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陪了她八百年,听她怨了八百年。八百年,竟然远不及她儿时的一眼来的长久,来的更刻骨铭心。
☆、恍然如梦
马车缓行至府外, 天已黑透。醉意笼罩之下,司檀就像是一只紧紧扒在树上的松鼠,两臂扣着闻亦的脖颈, 睡得香甜且安稳。
睡着的她极是乖顺, 不动亦不闹。歪倒着脑袋,珠玉步摇随着车马的晃荡悠悠拨动。布满云霞的两颊, 圆嘟嘟的,若粉桃般水润。像是梦到了极致可口的美味, 她不时努着唇瓣, 偶尔还憨笑着伸出娇舌回舔两下。
马车与府外停了多时, 见她未醒,包裹的连帽斗篷下,睡颜又是这样可人。闻亦不舍唤醒, 又压抑不下内心涌起的层层狂澜。转头微低下巴,含住她甜润柔软的双唇。
如蜜糖灌口,好一顿的嘶磨啃咬,仍不愿恋恋退去。
安然阖眸中, 司檀砸吧着嘴,再探出粉舌,将梦中滴落在唇畔的甘汁依依卷回, 才像只懒猫似的,往闻亦颈窝缩了缩。
“闻亦,口渴。”
酒意愈发浓烈,她根本挣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 她呢喃着撒起娇来。声音很小,又甜糯的带着迷蒙酒味,入耳软绵绵的,让人酥了骨头。
闻亦轻笑一声,捏着她的鼻头,“还知道口渴!”虽是埋怨,可声线柔和似润风,显得极尽宠溺。
略一施法,车帘悠然掀起。凉气肆意侵袭,恐司檀受寒,闻亦将她的斗篷裹的紧紧的,才抱起倾身往外。
府门外,有仆役林立两侧,静候着等待吩咐。可见此情形,皆是纷纷转身回避。
司檀知觉绵薄,醺曛然不知黑白。闻亦知这酒的后味非一时两刻能轻易散去,也不刻意唤她,一路无阻不多耽搁,直到将她放回榻上。
这么一睡,晚膳自是要错过。原本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司檀也不觉饿。待她自昏沉中稍感清醒,已是夜半三更。
酒味将散,体内水分所剩无力。司檀只觉自己的每一口呼吸,自嗓间至肚里,都是灼热而又干涩。如置炭火烘烤。
她是被渴醒的。
其实刚将她放回榻上,闻亦便吩咐卓焉与木缘去煮醒酒茶。可司檀睡得香,端来醒酒茶,没唤一句让她起身喝一口,她就翻一个身。这么来回翻了几个,差点儿摔倒地上去。
闻亦无法,只得施几分灵力来减弱。
睁开惺忪睡眼,许是口渴的厉害,司檀一把拨过闻亦环在她腰间的手,撑着缝隙爬起身。
夜间室内昏暗,只余两盏油灯以供起夜所用。她这么摸索着,手臂绵软无力,每一存挪动都极显笨拙。
含笑暗自观察良久,闻亦终是忍不住扳过她的肩头,将正在往榻沿慢移的司檀捞了回去,“醒了?”
带着几分迷蒙,司檀极不情愿地想要挣脱束缚:“你别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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