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外玉阶过多,司檀累的气喘吁吁,两脸蛋更是红润了。闻亦揽着她,分承她一般的重,进了厅直接寻位就坐。也不顾谁人前来攀聊,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夏日炎热,厅内特置了许多冰鉴来降温,还算是清凉。其实有一个移动冰鉴在身旁,司檀一点儿都不担心会不会热的冒汗。
落了座,她算是舒了好大口气。
那么多层玉阶,可算是把人累死了!
一侧宫婢倒了茶水来,司檀口渴,正想仰头大饮,忽然瞥见周围几人都是掩袖啄那么一小口,她哀叹口气,苦兮兮地看着案上的清茶。
盯了好半晌,眼看着都能盯出个窟窿出来,才伸出三指缓缓捻起茶盏。
闻亦接过宫婢手中的金亮铜壶,道:“宴前无需顾礼,想怎么喝都行。”
司檀摇了摇头。虽说是宴前,让旁人见到也不好。不仅仅是要笑她了,会连着闻亦一起笑的。
长久被人笑话惯了,笑她的话,她自是不怕。可她不能因她之过,让旁人连闻亦也一起笑了。
她缓缓垂睑,长长的睫毛扫下一排扇影,慢悠悠地浅啄一口。清茶润滑直入吼间,原本的疲累顷刻间散了去。她很是满足的回舔双唇,勾出一弯清浅可人的弧线。
闻亦心暖,更多的是心疼。他也不说什么,就提着铜壶,待她喝过之后,再添上一些。
午时至,锣鼓鸣,厅内众位齐齐就坐等候。
编钟先敲响,编磬和声随后,悠悠绕梁的乐曲,浑厚而大气。藉殿内敞阔,乐声似风穿空谷,于高处相合之后,婉转回旋,再入耳别有一番味道。
只听殿外层层递出嘹亮传音,乐声急刹而止。紧接着,是两道自殿两侧的清脆声响,众人齐齐屈膝,正身面高台主位……
☆、又是套路
主位三尊至,宫婢林立两侧。众位大礼参拜、祝词、再拜。直到各自就位,方才回身。
太后寿宴,是比一般宮宴正式许多,也盛大许多。分封在外的几位亲王,无关远近,均已回归为太后祝寿。
先帝妃嫔甚少,除了太后之外,也就两位美人。这也直接导致了当今皇室子孙空前单薄。这“明”字一辈的,除当今皇帝外,也就齐王薛明武。其他的,皆是叔伯“千”字辈以外。
公主,也就晋华长公主薛云希一人。
难得在这样盛大的日子里相聚庆和殿,皇帝一句“开宴”之后,笙歌曼舞中,众位宗亲免不了一阵又一阵的欢闹。
有闻亦在旁,司檀也不再局促,安安静静的坐着欣赏歌舞。一波又一波的各式舞曲,有宫内舞姬编备,也有各地封王进献。
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容易的就能吸引她的注意。妙音绕梁时,那舞女身量苗条,轻如飞燕,一跃翩然似蝶戏繁花。虽蒙着面纱看不清真颜,可那双眉眼一动一挑,都是藏不住的风情万种。
“她可真美!”司檀忍不住低声赞一句。
闻亦将自己蝶中分好的菜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借着侧身的时机,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是我家的兔子更好一些。软绵绵、毛茸茸的,顺手。”
如风鼻音扫过耳边,冰凉凉的。司檀正高兴着,此言一出,她的脸上迅速染起飞霞,唇畔的欣然笑意也慢慢收了起来。
什么兔子?还毛茸茸的,顺手。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好似今日,他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之前是在路上,旁人隔的远,他说这些,她还可以回嘴。现在四周都是有身份的人,离得又近,她哪里敢开口说什么?
又羞又恼的,司檀红着脸,半天抬不起头来。
瞥见她脸上的红晕,闻亦像是故意的,将宫婢新添的茶水递了上去,“口渴了吧?喝点清茶。”
司檀别扭的绷着脸,根本不搭理他。他递的茶水,她也不想喝。似羞似恼的,憋的心里头不舒展,食案上的美食她也不感兴趣,也不看那舞姬了,气鼓鼓垂下眼睑,埋头一下下的抠起指甲。
“生气了?”闻亦悄悄偏过脸看了她一眼,上扬的唇角立刻回归原位。
见她半晌不回应,闻亦有些急了,不动声色地往她身旁挪了一寸,温声道:“真生气了?”
司檀仍抠着指甲不搭理。两脸红红的,比面前摆着的的石榴都要红。
真像个孩子!
闻亦笑着,抬手拿起食案上的石榴来。这石榴是早些就备好的,以刀划四道口,轻轻拨动就有一颗颗像是剔透珠玉似的果实露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一颗颗挑着,跟捡宝贝似的,专挑一些通红的出来。待剥下一小碟,他将石榴籽轻轻推送过去,明显有巴结讨好的意思。
他声音轻软,只二人可听,道:“不生气了,你不是喜欢甜的吗?这石榴籽又甜又水润,你尝尝。”
司檀飞快的睇了一眼过去,低声回道:“你今天很不正常,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说完觉得还不够,想了想,往他身侧稍倾,撇嘴继续道:“也不想吃你给的东西!”
闻亦掩不住的轻声笑起来。这怎么瞧着,她都像是儿时抢不糖的孩子。
我抢不到,就不理你,你给的我也不吃。
若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场,他真想把她拽过来捏捏。
怎么能那么讨人喜欢呢?
隔着食案,闻亦去拉她攥在一起的两只手。司檀不许,死死搅在一起。
他面似有些泄气,侧过脸道:“你真不理我了?”
司檀闷着头,就是不搭理他。
她最是好哄,根本不会真的要生他气。稍稍思索,闻亦窃窃一笑又往司檀身旁凑了些,“原还准备了许多好故事,想等今晚回去说与你听。”他微一顿,语气中颇显遗憾伤感,“既然你不想理我,那就算了,大不了我不讲就是。”
听他一说,司檀瞬间来了精神。两只眼睛焕起浓浓神采,圆嘟嘟的小脸上溢满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闻亦默默的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微叹口气,“唉!可是你不想听。”
他这么一诱惑,先前的那分羞恼顷刻间被抛去云霄之外,司檀乖乖地捻起案上的清茶,小饮一口,道:“我喝了!”
这意思就是:我喝了这茶,就不生气了,你也得说话算话,今晚回府讲故事。
闻亦丝毫不觉意外,眉间漾起温笑,轻点下颌以示明了。
若是司檀有双看破虚实的眼睛,定能瞧见他高高翘起的大尾巴正来回摇摆,像是灰狼捕获猎物之后的模样,很是得意自在。
一曲舞毕,舞姬面朝高台行大礼。两侧看客纷纷低声议论,赞意不绝。就连处在主位的周太后都开口称其:“飞燕点水步,袅娜仙娥舞。”
皇帝也像是来了兴致,身子微一前倾,左右端量之后,面朝泾阳王薛千行,道:“此女舞姿确是不凡,不知王叔自何处所得?”
薛千行离案行至大殿正中,行礼之后,嗓音浑厚道:“回陛下,泾阳牡丹繁盛,牡丹花会也是一年一度。此女便是今年泾阳城内经多项考核选出的牡丹仙子。名为玉滦。”
“玉滦?”皇帝漠然一念,便斜靠在后。利眸浅眯,颇具意味的视线在殿中二人身上停留。
似是发觉他对这女子有几分兴趣,薛千行趁热打铁,直了直身继续道:“此女不仅舞技不俗,琴棋书画亦是少遇敌手。而今,泾阳城内皆是称其不似人间生,乃天降奇女也。”
皇帝勾笑不言,冕冠遮挡之下,看不清其所思所想。
没有皇帝的允许,那女子跪伏在地。窈窕身躯玲珑有致,远看皆是醉心不已。
就在此时,只听殿外远远一声高呼,“上将军到——”一声之后,层层递进里传。众人均是望向正门方向,殿内突然间阒然无声。
不多时,便见一位顶雀冠,着阔袖深衣,肩头以银线绣鹰首的高大男子稳步进殿。
男子脊背笔直,迈步时稳健有力。远远看着,宛若迎风松柏。明光自外投射在他后背,好似为他再着一层金甲。
愈来愈近,他的脸才愈来愈清晰。眉若寒剑斜飞,眼尾如柳叶上挑。一双棕眸中好似染上重薄霜,有些邪气的冷冽。面上冷静紧绷,好似每一块血肉都尽显刚毅果决之色。
他面朝正位,行礼。
正浸在默然深沉中的皇帝忽然展颜而笑,道:“风将军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风顷棠起身经过薛千行身侧,唇畔漾起一抹冷然不屑的笑意。余光扫过俯伏在地的玉滦,嗓音清冽,道一句:“好身段!”
他毫不掩饰的夸奖,入旁人耳中,却含有轻视之意。
薛千行暗道一句不妙,可顾及皇帝在看着,面上丝毫不敢显半分无措。
皇帝收起落在薛千行身上的视线,忽然朗声而笑,道:“此女乃泾阳王进献,舞姿俱佳。将军常年在外奔波,也着实辛苦。既你对她有意,今日朕便将她赐于你,如何?”
风顷棠未做推辞,倾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周太后望一眼皇帝,拧眉沉吟片刻,将目光移向风顷棠。她说:“晋华年龄也不小,风将军是该留些时间考虑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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