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主要是能乖乖地回去,自然也就好了。”说话间,只阴森森地瞟着望霁。
☆、充盈后宫(一)
“妖狐公主,也许找到归宿了,就想从此安安生生嫁为人妇,不再回去,可怎么办?”
御书房里静了一会儿后,望霁一手攀上子煦的肩头,一边柔柔地说,像是在和子煦打趣,实则在以极诚恳的姿态向宁卿远道明自己的心意。
卿远似笑非笑,微微摇头,“妖狐本就生在西南山林,该回到她该去的地方。在旁的地方,她过不好;和人,也修不成正果。”一手抚抚额头,说着就要跪安。
“晴妃有喜了,也帮我这个孩子占一卦。”子煦对将要有皇子这件事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逮着个人就要说一番。
卿远明显一愣,看向望霁的眼神凝重几分,顿了顿,“待我想法子镇住暴雪,一定给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好好算算。”走出去的时候一直难以置信般地摇头,嘴唇嗫嚅,低声自言自语。
望霁想要听清他的话,却只是徒劳,但很明显,他俩能有孩子,出乎他的意料,别说他,就连一直为此担心的望霁也意外至极,她毕竟是妖。
卿远所说十有八/九为真,因为这场大雪,以梅岭山为界,西南地界毫无灾情,但过了梅岭山之后的南方重灾,远一些的北方稍好些。望霁心中有数,这是她的父王在发怒。这怒火出得毫无道理,她心甘情愿为了子煦来到京城,父王拿这么广阔的天下撒气,着实不讲道理。
一边是喜讯,一边是灾情,子煦时而欣喜异常时而忧虑万分,召卿远进宫陪他喝酒,酒意正酣的时候,他问道:“能把妖狐公主找出来,送回西南吗?”
卿远慢悠悠地斟一杯酒,“那妖狐公主嫁的人怎么办?”
“这场雪灾,受灾百姓无数,她……”
“皇上的意思是,为着这么多百姓,牺牲她一个或是他们一对,都值得是吗?”
子煦一时无言,作为君王,他要自己的百姓富足;可作为一个人,他没法断定任何的生离死别是值得的,他知道那滋味,难以忍受。
卿远瞟一眼他,“要我说,当下最要紧的,是说服我的父亲,打开西南粮仓,赈济梅岭山北重灾的百姓,再不赈灾,就要饿殍遍野了。”
子煦知道卿远说的是实话,以他的身份来说这话,更加难得——宁铮道隐忍这么久,终于等到能够拿捏皇上的时机了,他卯足了劲要谈条件。子煦不是没有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他总支支吾吾搪塞过去。“可当下,就是难……”
“我父亲一直想把西南侯王的势力扩展到梅岭山北,这次更是要等你去求他赈济,将所有条件一并提出来,你可做好准备。”
凡受了西南侯王恩惠的城池,都要归顺西南侯王,成为西南封地的一部分,能做的、能要的,连接起来,一气呵成。子煦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冷雨吟听说了喜讯,哪怕独自一人时失声痛哭,人前却也维持了皇后的端庄大度,亲自前往昭阳殿探望。见到望霁病恹恹卧在床上的样子,倒很怜惜,主动免去她此后的早晚问安。
望霁打从心底里感激她,不知她是对自己善良,还是因为爱极了子煦,哪一点却都让她不太好受。
她知道怀孕辛苦,却没料到这样的辛苦。几乎每天都在呕吐,吃进去的简直要双倍吐出来,太医看过,都说不出个名堂来,她依旧日渐消瘦。
要有孩子的喜悦转瞬就成了担忧,子煦担心着雪灾,又担心着被呕吐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望霁,那一头,宁铮道果真提出了严苛的条件,和卿远说的分毫不差,他自然不能答应。然而,北地的粮仓全部打开,也只能解眼前的急,就要眼睁睁看着南地的百姓饿死吗?
卿远请来法严寺十三位高僧,设坛连做半个月的法事,雪终于转小。
子煦急急下令嘉奖高僧,并邀卿远入宫,本想重赏,却没想到卿远还带了个侍卫,直到她掀开厚重的兜鍪,子煦才发觉是一个女人假扮的侍卫。
“这是卿远最小的妹妹,青莲。”
经他这么一说,子煦倒记起来了。当年初到西南侯王府,只觉得府上热热闹闹脂粉气一团,舅舅的妾们生了许多女儿,都笑盈盈地侍奉在老妇人跟前。他没有来得及细看就进了钟山,眼前这位瓜子脸瘦削肩的女子,果然眼熟。
“这是父亲最喜欢的小妹妹,也是如今唯一没有出嫁的妹妹,我特特把她从西南召来,是为了帮皇上劝说父亲,大开粮仓赈灾。”
青莲只在方才介绍时抬眼看一眼子煦,之后一直低头垂眼,脸上却笼了一层红云。
子煦立在她跟前,隐约觉察些什么,执意没有再同她多说一句话。她低垂的眼帘一直落在他的靴子上,因为他的走近而剧烈呼吸。
外头通传,说晴妃的贴身侍女初雪求见,急忙召进来。初雪匆匆跑进御书房,瞥见地上穿着侍卫服饰、却盘着一头精美发髻的青莲,狐疑地多看了两眼,然后跪倒在子煦跟前,“皇上,晴妃娘娘,不大好,您去看看吧。”
子煦二话不说,示意卿远带着青莲退下,自己径自往昭阳殿跑去。
两排宫人执着灯笼,气喘吁吁地在前面开道,子煦觉着那艳红的光乱晃,简直头疼欲裂。刚踏进昭阳殿,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里头有宫女端着铜盆出来,又是血红血红的。
“皇上,晴妃娘娘的孩子,保不住了。”太医诚惶诚恐地在他跟前跪了一地。
“晴妃呢?怎么样?”边问着边闯进寝殿。
床上、地上,红红一片,望霁已经晕过去,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
“死胎已经……”一位宫女犹豫地将一个铜盆端到子煦跟前。
他瞟一眼,小小的身躯,明明已经成型,怎么保不住。摆摆手,让宫女拿走,心疼地坐在床头,将望霁搂在怀里,罢了罢了,留不住的随它去。
望霁感到自己躺在温暖的怀里,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于是心头更堵得慌。她知道子煦在身边,却不敢睁眼看他,因为她早有预感,这个孩子多半是生不下来的,她是妖狐,子煦是人,怎么可能生下完好的孩子来呢?这的确在她的料想之中,只是没法和子煦说而已,于是让他平白空欢喜一场,现在又担惊受怕,她难以面对。
头发被手指顺过,然后轻轻抚摸额头脸颊,耳朵被舔过,“没事了,望霁,我在这儿,没事了,别怕。”
望霁闭着眼抱紧他,他真好。她明白,自己大概不会有孩子了,这一生,只有他。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忧伤的眼睛。他很想要这个孩子,很难过,却还在安慰她。
几个宫女搬来一张椅子,想要将望霁挪到椅子上,换上一床洁净的床褥,眼下血腥一片,无法安睡。
子煦忙将她抱在怀里,坐到一旁角落的软塌上,仿佛天地变得这样小,只有他们二人,低声道:“疼不疼?”
望霁点点头,见他眉头紧蹙,又摇摇头。
她这样为了他好受些,他看在眼里更加痛心,低头吻她的额头。
换好的被褥,蓬松绵软,子煦将望霁团在怀中,一齐躺在被子里,一边亲着她的头发一边劝慰,“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
望霁在他低沉的声音里,沉入一片梦境。
子煦的双眼也逐渐合上,突然闪过一个香囊,上头绣着并蒂莲花,当初往他怀里一塞,又软软地捏了捏他的手,原来是她。他猛地睁开眼,黑夜中,望霁安然地蜷缩在他怀里,吃了这样大的苦,这会儿在微明的光中,仍然像少女般安然。这是救过他的人,他爱的人,他要独宠一生的人,抱着她,安心得很。
宫人早早地在床边叫他,到上朝的时间了。他看一眼疲惫的望霁,蹑手蹑脚地走进偏房,让宫女们帮他梳洗穿戴。
窗棂的影子映在他的朝靴边,缓慢地游移。他突然思量过来,外面有太阳了。抬头望出去,久违的万丈金光,洒在巍峨的皇城内,四周的白雪再没有之前那样面目可憎。
昭阳殿外,紫鸢扶着咳嗽不止的雨吟,在外头守了好一会儿,说想进去看看望霁。
子煦看着雨吟羸弱的样子,实在经不起这大冷天的在院子里站着,吩咐进去昭阳殿主殿坐会儿,这才朝外走去。
打从宫人叫醒子煦开始,望霁就在半梦半醒间,又听说皇后在外头等她,也不能再睡,吩咐初雪帮她简单梳妆,身后多堆了几个枕头,坐在床头迎雨吟。
之前贺喜时,雨吟高兴着子煦与望霁的高兴;这会儿探望时,雨吟悲伤着子煦与望霁的悲伤。望霁看着她出神,她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情感,没有一点自己的自私?她觉得雨吟太可怕。
朝堂上,群臣一片喜庆,这么多天雪停了。子煦饶有兴致地望向宁铮道,他仍然握着重要的筹码,但随着雪停,他的优势就开始逐渐减少。
☆、充盈后宫(二)
群臣散朝,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宫外走去。子煦也从大殿上走下,望向廊檐下长长的冰凌,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部化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