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两个月,他给过我梦境,也与我互不相歉了。
眼前这位冷若冰霜,无情无义的男人,才是六清境,真真的储君。
小简兮呆呆的跪在一旁,用小胳膊肘蹭我,小声提醒我:“陌芜姐姐,你求求储君哥哥。”
我为什么要去求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
我艰难的坐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小简兮肉乎乎的脸,朝着小简兮挤出一丝苦笑,因为我很清楚,这很有可能,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小简兮了。
他一向说话算话,说了要让我生不如死,就当真让我痛不欲生。
他铸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球,将我丢进去。
玻璃球很小,刚刚合我的身形,但使我无法动弹。
这层透明的玻璃,确实可以让九魂洞中的九个魂魄伤不了我分毫,可我每日,除了面对九魂洞的黑暗,还有那九个魂魄用凶神恶煞的眼睛瞪着我,吐着长长的舌头,似乎要将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个玻璃球看似坚硬,却又让一切场景都变得那么逼真,仿佛危险即刻而至,却又离我万分遥远。
他们想要吃我的眼神是真的,又红又长的舌头是真的,耳边萦绕的那一声声毛骨悚然的鬼声,是真的。
在九魂洞的这十天,我彻夜难眠,身子亦无法动弹,被折磨的精神萎靡。
每次睁开眼,九个鬼魂就会将玻璃球围绕的水泄不通,他们半透明的黑色身子,吐着鲜红色的舌头,一点一点缠满玻璃球,四肢不停撞击玻璃球,传来密密麻麻令人胆战心惊的诡异声,那声音既像将死的老鸦,又如吃人的婴啼,随时撞击着我的耳膜。
黑暗漫漫,前路茫茫,空气异常安静,只听得我急促恐惧的呼吸声。
九魂洞内,我整颗心随时悬在喉咙,全身肌肤不由自主变得紧绷。
玻璃球内密闭无风,极度缺氧,这里给了我死亡的窒息感,却又在濒死之前给你一口氧气,苟且生活,如此反复,如此痛苦。
我每日难受的死去活来,好几次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但每次摸了摸日渐膨隆的腹部,总在冰冷可怕的九魂洞有了让我咬牙周旋的理由。
有人说,母爱,有时会伟大,有时也会很可怕,
那时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超脱世俗,摆脱束缚,活在夹缝中的希望。
第九十二章西山虚无百烟尽
四个月后,那日的夜,很凉,很冷。
空气犹如冰窖,寒冷又无生息。
地狱般的黑火里,燃起的那双眼眸,尽是冰冻酷凉。
四个月了,我眼巴巴的等了他四个月,他终于站在了九魂洞前。
他冰冷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仿佛岁月已经将他的一切变得麻木不仁。
他轻轻挥动袖口,黑色龙袍被风拂开,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冷花。
九魂洞当即山体天旋地动,空中陨落几颗不大不小的碎石,合着那个玻璃球,一同坠地。
“啪——”
玻璃球碎成数不清的透明渣屑,那些尖锐凌利的玻璃渣,将我身上的肉刮得尽是伤痕,鲜红的血微微渗出,开在无暇的白衣,像极小的红碎花。
“你竟然还没有死。”
这是他几个月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低头,面对冷漠无情的他,原本心里藏着的很多话,现在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指着石桌上那一碗浑浊不清的药水,用不容人拒绝的语气,阴沉道:“将这碗药喝了。”
我咬着牙,从前臂的肉里取出玻璃渣,望见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全身颤抖。
我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不是好东西。
我的鼻子从来没有这么灵敏过,在那黑沉夜色中,我嗅到了藏红花的味道。
我怵的一惊——
那是一碗堕胎药。
他竟然会给我堕胎药?
我扬颌,撞见他依旧平淡的眉眼里藏着万分绝情。
我跪在地上,爬到他那身玄色龙袍之下,揪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道:“璟禹,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踏入六清境,再也不踏入仙界,我会躲得很远,让任何人都找不到我”
我扑在地上,抱紧他的脚腕,卑微至极,哭着说:“璟禹,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就让他陪我好不好?”
璟禹蹲下来,冷若面霜,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热气。
他用一只宽大的手,用拇指和无名指捏紧我的下颌,冷冰冰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说:“陌芜,你凭什么怀上我的孩子?”
他纤长白骨在我面具上刻下几个氲氤的气息,用手紧紧扼住我的咽喉:“你有什么资格?”
真的很可怕,那一刻,我竟会何其卑微的认为,他说的其实很对,我没有资格。
要不是他垂怜,我不过只是菩罗煞河一朵垂死的黑莲,或许早早就没了性命。
可我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倒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我死在菩罗煞河。
他的手腕越来越用力,我整张脸被憋得通红,最终再也忍不住,本能的张开了嘴。
随即,他端起那碗药,粗暴的往我嘴里灌。
我拼命抵制,四肢用力倒腾,去扯他的手,我就像案板上的鱼,拼尽全力,还是只有任人宰割,由人蹂躏。
挣扎之间,药水从嘴角溢出,染脏了他送我的那身白衣。
那碗堕胎药,我喝下了一大半,他才满足的放开我。
我跪在地上,尝试抠喉催吐,可任凭我怎么吐,也终究将那碗堕胎药呕不出来。
一刻钟后,腹部传来剧烈绞痛,疼得我眼泪不停掉下来,我摸了摸下体流出来的血,咬牙怒视他:“你好狠!”
他站得笔直挺立,并没有理会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我,仿佛我只是一片被人遗弃的废墟,厌恶的连眉头都懒得抬。
我对他的所有幻想,在那一刻,比满地的玻璃渣还要支离破碎。
西山,西山,比缕缕仙云白烟还要虚无。
我抬头望见漆黑昏暗的九魂洞,呼吸和月光折射出幽幽身影,寒光凌厉照洒下来,映出我麻木又空洞的双眼。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断送了一切?
真当如此,当初倒不如让奚紫杀了我,免得让我今生,在与他本就为数不多的回忆里,还参杂着千丝万缕的恨意。
我那颗万念俱灰的心,随着那无法抑制的鲜血和绞痛,一同死了。心疼陌芜几百秒
第九十三章烟华桃花洞庭月
他将我关在九魂洞近一万年,随后他便廖无踪迹。
这一万年,我如行尸走肉般,苟且偷生。
九魂洞有一个洞口,用透明结界封的很死,从九魂洞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凌天殿的动静。
那天,沉默孤寂的凌天殿,有了陌生人的气息,那是好闻的花香味。
不一会儿,璟禹回六清境,并带了一个女子入凌天殿。
那位女子站在凌天殿唯一一棵桃花树下,色的飘飘落落,很衬她身上那件淡粉色曳地描花长裙,她披着烟霞银罗花轻纱披肩,头上只简单的插着一支蜜花色水晶珠簪,黝黑长发随意披洒,腕间挂着木嵌禅玉珠,将她冰肌玉肤更显得雪白无暇。
桃花落下一瓣,正巧掉在她的睫毛上,她灵动的眼珠子机敏转动,抬眉去望睫毛上的那片桃花。
璟禹伸出手,满脸笑意,就去取她睫毛上的桃。
我心里一惊,这是我为数不多,在璟禹脸上看到得三暖和春。
我以往见到奚紫,已然觉得那是不可多得的美貌,但与今日的这位女子相较,确实无可比拟。
消失了一万年,再见到璟禹时并无多大变化,依旧一身玄色衣袍,玉骨翩翩,只是腰间多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玩件。
玉流苏,一看就是女子所赠。
我听得璟禹温柔的唤她:“烟灵。”
烟华桃花红,灵阙洞庭月,多么好听的名字。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告诉自己,即使只能在凌天殿呆一辈子,只要有他,我也不怕孤独。
后来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始终太狭隘了,我没有他,今生的回忆,宛如一个冰冷的躯壳,可是他,有六清境,有凡罗地,有长琴,更有烟灵。
我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面具,细想一生周遭他所占据的大部分记忆,突然,有些哽咽。
九魂洞暗无天日,我躲在洞口,见到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悱恻,花好月圆。
桃花树下,她笑颜如花,面若含红,扑在他胸口,就像一只软软的小猫,抬眉朱唇轻启,娇弱的唤他:“璟禹哥哥。”
三玄六清众位上仙唤他尊贵的殿下,我唤他璟禹,而烟灵却叫他璟禹哥哥。
我那颗原本如槁木死灰的心,突然又一阵抽搐。
我努力筑成的千层铁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又一次溃不成军。
那显得极其暴戾,我的用头顶着九魂洞结界,空荡荡的凌天殿传来支离破碎的声音,在大殿里来来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