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透着几股凉飕飕的冷意,比寒冰池还要冷酷许多。
此时,天帝俯身,坐在不远处,撑着头,盯着我许久,他的眼睛就像一道光,刺破我的五脏六腑,想要将我看穿看透。
他的目光深沉地就像一朵浑浊不清的云压下来,重得我快要喘不过气。
在我额头冷汗滑落的那一瞬间,我听到天帝低沉问道:“陌芜,你是不是浊物?”
这个看似反问的问题,与我而言却没有丝毫的选择性。
我低头,回答的如白烟般若影缭绕:“古人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天帝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分辨的笑意,双眼黑沉似一片深海,我被他盯得全身冒汗,背脊骨黏黏糊糊,天帝低垂眉眼,语气看似平淡,实则暗藏利刃,问着我:“你确定你有不染?”
第九十章濯清涟而不妖
奚紫毕恭毕敬替天帝端上一杯锦花茶,天帝推到一侧,那令人发怵的眼神从未从我身上移开,继续说着:“观音菩萨处的莲子,乃佛家之物,每一朵都开得妙曼仙尘,乃白皙仙莲,可是你早已被菩罗煞河的浊气,染成一朵通透的黑莲,陌芜,你可有什么好说?”
说来说去,不过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来杀我而已。
作为一名将死之人,我胆子也比平日大胆了些,冷笑,仇视着眼前这位天帝:“从我踏入凌天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站起来,不再对着这位道貌岸然的天帝拜跪,拂袖道:“你身为天帝,想要取我性命,大可不必这么费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奚紫见我起身,当即落井下石,冲我喊道:“你不过卑贱之物,见到天帝,竟然不下跪?你将六清境置于何地?将天帝颜面放在何处?”
我不是很清楚这位奚紫为何这么没有安全感,才会当着悠悠众人的面,将这些可有可无的罪名落在我身上,就像生怕我死不成一样。
临死之人,不畏任何事,更不惧怕任何人。
我走到奚紫面前,用极其平淡的语音同她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女人。”
奚紫那张好看的脸,瞬间铁青,咬着牙,用好看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我充满同情的拍了拍她细软的肩:“你以为你帮天帝杀了我,你就可以嫁给天族储君?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奚紫攥紧手心,努力使自己镇静,但看她的表情,明显很慌乱。
我淡淡斜视站在远处的璟禹,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
我吸了几口气,胸口的痛楚才微微减轻了些,我转身,对奚紫敲响了警钟:“你记住,你再不收敛一些,你的下场会跟我一样!”’
我这一席话,终究还是将奚紫内心窥探的一览无遗。
奚紫恼羞成怒,浑身颤抖,淡紫色的衣袖在萦绕白烟里,若隐若现。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我根本看不清她何处用了仙法,再将手中那团紫色的焰火,一招击中我的腹部。
我来不及挡,也压根没有想过要躲。
那团刚柔有力的火在我体内乱撞,腹部一股一股绞痛,我眼前一阵模糊,直直倒下去。
我在身旁那片曾经养过我的池子里,看到了一汩一汩红色的血,打湿了璟禹送我的那件白衣,从下体如喷泉般冒出来,在洁白衣裙上开出一朵一朵血花。
我总觉得身体十分异样,腹部的绞痛愈来愈强,我捂着肚子,额头全是冷汗,痛得我在冰冷的地上连翻了几个滚。
这断断续续的痛楚倒不如一刀致命,来得痛快。
我浑身就像缠绕许多的蛇,绑住了我的四肢,再用毒汁穿入我的皮层,再一点一点,将我这条贱命折磨致死。
眼中的一切都很朦胧,似乎离我很远,又很近,若隐若现,我见到小简兮半寸高的小身边穿越人群,奔到我跟前,哭得惨兮兮,肉乎乎的小手用力抱紧血泊中的我,摸着我身上黏黏糊糊的血,无助的一遍一遍喊着我:“陌芜姐姐陌芜姐姐”
小简兮又跑到璟禹面前,一头跪下,着急忙慌的扯着璟禹玄色衣袍,哽咽求道:“储君哥哥,你救救她,你救救她,你不是那么喜欢她吗”
璟禹那张原本冰冰凉凉的脸,瞬间惨白,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小简兮:“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本君乃天族储君,怎么可能会喜欢一朵卑贱如泥的黑莲?她是死是活,与本君何关?”
对着腹部那股难以忍受的绞痛,我都没有哭,但听着他如此薄情的话语,我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可是璟禹啊,我是死是活,的确与你无关。
但你能不能,走近一点点,让我最后再好好看一看你。
我全身无力,这些话再也说不出来。
我最后一次环视四周,模糊的他冷漠地站在远处,只留给我一个黑色背影。
我眼前就如蒙了一层厚重的灰,他的影子若隐若现,隔我千秋万水。
我捂着腹部,下体仍一股一股冒着血水,我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凌天殿突然变得很乱,我不清楚究竟在乱什么。
嘈杂的耳边忽然传来天帝慌张的吼叫。
我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我只听到了万中杂声,有一尖锐的男声,那人被吓得说话都在抖,我听得他对天帝说:“陌芜姑娘的迹象不像是受伤倒像是滑胎之象天帝”
如果说一个医术高强的大夫,也救不活想死的人。
那若是一个人想活,受再重的伤也总有一线生机。
璟禹,你听到了吗?
我要救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活会犯下多大的罪,但璟禹,我想活。
我想替你生下这个孩子,到时候,我再去死,好不好?
第九十一章九魂洞内鬼魁魅
我不清楚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依旧感觉浑浑僵僵。
我四肢无力,手脚软瘫,全身硬邦邦。
眼前的景色是一片黑色,是凌天殿独有的冷饰。
我耳边突然出现一阵孩啼哭声,刺着我的耳膜,这本就沉闷的气氛,此时压迫地我呼吸一窒。
小简兮提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凑过来,问我:“陌芜姐姐,你醒了?”
我回望四周,空荡的凌天殿,孤寂冷漠,内堂的金倪釉鼎飘着缕缕白烟,萦绕朦胧,只听得小简兮抽泣哽咽的哭声。
真是可悲,到了这个时候,没放弃我的,竟然是简兮啊。
小简兮忽然变得很小心翼翼,靠近我关切问道:“陌芜姐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你想不想吃东西,我去叫人给你熬点粥。”
“你是不是睡太久,想坐起来?”
她问的太多,倒显得很慌乱。
我一把抓住她那只谨慎的小手,咬住苍白的唇,问她:“我的孩子呢?”
小简兮出生仙界贵族,虽然很小,但在她身后不知道出生了多少妹妹,自然知道那些百年怀胎之事,小脑袋一点一点:“霍大夫说,保是保住了,可日后要好生调养。”
我吐了一口气,紧张的思绪一放松,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可是”小简兮低头,白烟飘飘,衬得她头上的珠簪也是灰灰蒙蒙。
她圆乎乎的肉脸突现几颗珠光,小身子哽咽道:“储君哥哥说等你醒了,就要把你关进九魂洞”她伸出手,一把抱紧我:“陌芜姐姐,你去求储君哥哥,那九魂洞去不得,待不得”
我心里一颤,凌天殿中的九魂洞,我怎会不知晓。
九魂洞乃九个鬼魂筑成的诺大囚牢。
里面有着七七四十九种酷刑,由九个鬼魂执行,每一道酷刑,落在常人身上,皆是致命的伤害,轻则遍体鳞伤,重则灰飞烟灭。
我胸口突然很闷,连着深吸了几口气。
璟禹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但我嗅着空中那抹纯净的仙气,心中那池平静的水,微微掀起波澜。
我原本还很期待,但当我见到他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心里就像被插上无数根木刺,隐隐作痛。
他坐在很远的地方,不愿靠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平淡无奇的饮着。
我听得他用极其冷漠的语气同我道:“你不是想活吗?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决绝,连一丝一毫的温存都没有,我抬头,正撞见他冰凉的眼眸。
现实与梦境互相交织,让我难以分清眼前这位冷傲疏远,风华绝代的男子,还是当初在池子边,用手抚摸着那朵黑色莲花,并轻声告诉它:“不怕,我回来了”的人吗?
我脑中经脉揪成麻绳,但雾雾蒙蒙的思绪中,算是明白了。
一个要身为帝王,日后掌管六清境的人,怎么可能会温文尔雅的淑人君子?
那些温婉似花的日子,不过是他对我心存歉意。
再或者,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他,才在心里将他美化,成了和风细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