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麒麟掌心里紧握孔纹扇,颔首点头道:“是,殿下。”
火麒麟淡然的眉眼略显心酸,火红色的衣袍被热风吹吹散散,犹如一朵漂浮不定的妖花,散发孤独又凌厉的光。他古铜色的纤长指尖,指着左脸的那道疤,恭恭敬敬朝着九歌磕了几个响头,言辞恳切:“当年是殿下收我入正道,我感激不尽,后来误入歧途,我也是不得已而之。我躲入地狱七浮,不过求得一寸,哪里算得到,今日,还能有与殿下再相逢的时候。”
他又起身,指着脸上那道刀疤:“殿下可还记得我左脸的那道疤?是当年,我替殿下挡得炼倪刀。殿下于我有恩,我也救过殿下,如此,可否往日恩愁两消?”
九歌听的云里雾里,火麒麟同水麒麟一样,尽说这些有得没得,虚虚蒙蒙的东西,太伤大脑,绕得她本就不光滑的脑袋,一阵犯晕,撑着头皮,嘴唇干裂道:“你们上古神兽的眼睛都不大好么?我不是你们的殿下,我是玄九歌!我从未有过神兽!从未有过水火两座麒麟兽!”
九歌突然有点小激动,可谁知火麒麟并没有理会九歌的一席话,而是一跃飞于火山之上,脚下踩着滚滚焰火,眼神露出几分凶狠,冷飕飕的道:“今日对不住了,殿下。”
火麒麟手中那把同他衣服一样,鲜红艳丽的鬼魁伞,一下子大如半座火山,精致细腻的绣工,在绫罗伞缎里点了几个凶神恶煞的魍魉之影。伞心中忽地喷出几道焰火,比天闪雷鸣还要惊心动魄。
水麒麟将孔纹扇打开,同样悬于空中,横眉怒目,瞪着火麒麟,光是眼里锋芒也就罢了,嘴里也是不饶人:“从你在背后散播殿下消息的时候,我就总想着,要与你来个一刀两断,今日果真如愿了!”
不知何时,火麒麟已被熊熊大火包围,那层黄灿灿的火,在烈日炎炎下,宛如刀枪不入的金壳:“水麒麟,几十万年前是我拜在你之下,如今,我吸干了地狱七浮的妖气,你还以为打得赢我吗?”
水麒麟一身淡蓝色锦华衣,在空中随风飘飘,眼神犀利,嘴唇紧抿。
他本就不苟言笑,若是表情再严肃些,就更是正言厉色。
九歌扶了身子烫如滚沙的曲璟禹到远处歇息,边替他擦着汗,边说道:“你今日怎么如此沉默?平时不是一副领兵打仗的主帅模样?”
曲璟禹握紧九歌温热的手,就如握着一块冰:“他们两人的恩怨,不是你我能插足的。”
“不过他们真是好生奇怪,水麒麟唤我殿下也就罢了,这火麒麟也跟着念。我果真与那位殿下长得极像么?”九歌拧了一把绢帕,很多水,还冒着热气。
曲璟禹用袖子又抹了额头的汗,“待出了地狱七浮,我定会仔细调查这件事。”
第七十五章不得轮回与善终
九歌只能叹了口气。斜眼瞥见不远处抱着西禾的尼凡,浑身同样的大汗淋漓。
九歌自以为对待感情,一向爱憎分明,当初她喜欢尼凡的时候,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剥给他,如今既已成往事烟云,她也不能再捧着个热乎乎的心,贴着他早已冰冻三尺的寒地了。
她心里忽然有种释然,抬手又细心擦了曲璟禹头上的汗。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弹雨枪林之声。那是两股极其强大的内力,相互碰撞的爆破声。
九歌侧身,只见烈日光下,孔纹扇与鬼魁伞打的热火朝天,这边火麒麟与水麒麟也剑拔弩张。
两人用尽三千仙法,从天打到地,一声声比天雷还要响亮的打斗,差点震碎耳鼓。
不远处的火山倒塌了一大半,滚烫的沙石掀起千层雾,他们还是难以分出高下。
逼不得已,火麒麟和水麒麟只能使出各自麒麟真身,殊死搏斗。
九歌眼睛瞪得老圆,她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大的仗势。
这些年虽然小打小闹,不算太平,但终究是见不着两头上古神兽拼得你死我活的场景。
半空中飞来两座巨大麒麟兽,身子如同大半座火山大小,两兽皆是头顶百尺锋利鹿角,身披万层坚硬龙鳞,胸口刻着一个鬼怪章印,两鬓毛发旺盛,鼻孔旁的两条胡须千米长,随风飘扬。不同的是,水麒麟散发的是幽幽蓝光,火麒麟身周皆是股股火光。
四只锋利的尖爪踩着两团祥云,踏蹄撕咬颈脖。
速度极快,顷刻间,已分不清两座麒麟身,刺入眼眸的,不过是一团蓝光和一团火光,相之交缠,时而迸发几声爆破雷声,洒出几道火焰。
九歌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揪着曲璟禹的玄色衣袍,忐忑问道:“他们如今情况如何了?”
一束刺眼的阳光强得睁不开眼,曲璟禹叹了一口气,眉头有些焦灼:“水麒麟的情况不太好。”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水麒麟硕大的身子一晃陨落,沙土飞扬,石块滚动,泥浪俱下。水麒麟坠在万千沙漠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坑壑。
九歌心如麻绳,飞到那片巨大坑壑旁,低头,双目震惊盯着遍体鳞伤的水麒麟,他披着的那层坚硬鳞皮已经划伤七七八八,溢出血骨淋当的肉。他整个身子,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着微弱的气息。
血与满地沙子揉为一体,黏黏糊糊,黑红暗沉。
九歌一下子很冷,四肢颤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身盱衡厉声,正气凛然冲着居高临下,未伤及丝毫的红色麒麟大声喊道:“你不准再伤他分毫!”
火麒麟始终还是尊敬她的,才会将双目团团熊火灭了下来,摇身一变,又恢复了人形。
他往前走了几步,那件火红的衣服,闪着明晃晃的光,刺得九歌心里很不舒服,九歌略显较弱的身子挡在水麒麟面前:“你再走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刚说完,逞强的九歌面色微窘。
她内力连他一脚都受不住,他即便是要再往里走几步,她又能如何呢?
她不能如何。
火麒麟却突然停驻,带着几分敬重,朝着九歌鞠了一躬。
一场打斗下来,实力悬殊,水麒麟浑身是伤,火麒麟连毛发都未伤及一毫,衣冠楚楚。
水麒麟主体败下阵来,孔纹扇也难以抵挡鬼魁伞的威力,就像一朵残破的花,簌簌掉落。
鲜红色的鬼魁伞,慢慢变为掌心大小,缓缓落于火麒麟指骨分明的掌心里:“殿下,胜负已辩,你还想再战吗?”
从小佛陀尊者就教导过九歌,即便敌人再强大再可怕,也不能灭了气势,长他人威风。
于是,九歌身子即使再软,也照样云淡风轻的站起来,装出成熟稳重的样子:“想过地狱七浮,必须得杀了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战场上的破釜沉舟,不就这么个道理?”
火麒麟倒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眼前那道刺眼的光:“沧海茫茫,我竟有一日,会与殿下为敌。”
一团光突闪,曲璟禹揽着九歌的腰,一把拽到身后,君王之息迎面而来,他转身,眼睛眯成一道线,用雄浑嗓音冲火麒麟吼着:“要动她,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火麒麟环抱手臂,细细打量着眼前散发强大气场的男子,许久后,才嗅到那股气息,性子略浮躁,说话也支支吾吾:“天神咖印?你莫不是天帝?”
曲璟禹的额头依旧冒着一颗一颗的汗珠,不过神色很淡定,理了衣襟:“天帝的名讳,且是你区区一只上古神兽,可提及的?”
火麒麟突然慌了神色,气势也不复汹汹,“我死过,只留了半条命,半个魂魄,今生不过想在地狱七浮残喘一生,为何?为何?我都躲在了这里,你们还是一味相逼?”
曲璟禹从容不迫,淡定自如扶了扶九歌吓到冰凉的手:“你心里很清楚,天神咖印,有着上古十大神兽血脉封印,代表天地大劫,与天渡之。如有忤逆,不得轮回,不得善终。”
火麒麟目光冰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那把鲜艳耀眼的鬼魁伞从他在掌心里滑落,神色略显呆滞,许久才反应过来,语气透着刺骨寒劲儿,咬着牙含恨道:“既然已经不得轮回,我还怕什么不得善终?”
第七十六章他当真那么爱你?
曲璟禹眉眼淡淡,吐气如兰,早就盘算到火麒麟会来个鱼死网破,纤长白指绕到身后,眼神比手里那把锋利刺眼的凌天剑,还要尖锐。
他的额头汗如雨下,紧紧握着凌天剑,将九歌推进被水麒麟砸了一个巨大的坑壑里,用结界护住。
每次他将她困在结界,不让她出来,她心里都会觉得很慌。
他千方百计不让她出来,自然是做好了以死相搏的周全打算。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全神贯注,英姿勃发的他,用袖子抹了眼睛,雾蒙蒙的瞳孔忽地眼前一亮。
既然要做天族储君的女人,怎么能一直这么哭哭啼啼的呢?
她镇定自如的站起来,尽管指尖还是有点抖,还是淡定奔到一息尚存的水麒麟身旁。
那庞大的麒麟身,已经没了初见时散发的淡淡蓝光,黑色磷角东伤一块,西残一块,远处看起来,只见得一坨一坨鲜血淋漓的肉刮出来,滴着鲜红色的血,比天上的太阳还要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