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细长的龙须,断了一半,倒塌在坑壑里,就像一块又老又锈的废墟。
九歌心下一怜,伸出白净的手臂,轻轻摸了摸水麒麟那块从伤口突出来的肉,仿佛痛在她身上似的,眉头有着几分痛觉,心疼道:“水麒麟,是不是很痛?”
水麒麟听得九歌的声音,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张着嘴巴很想说句话,但喉咙全是一块一块的血,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得他只能皱了几个眉头。
黄灿灿的阳光,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掉落在地的鬼魁伞又原封不动回到火麒麟手里,那把如火般明艳的伞,出其不意,朝着曲璟禹甩了几团半红半黑的鎏金鬼火。
曲璟禹用凌天剑一挡,那几团鎏金焰火瞬间化为红烟。
沙石被风一吹,一股一股热气袭来,曲璟禹闭眼,用手在左肩和腰上三寸点了点,封住了体内阳火之血,寒气逼近,身子全是冷血,虽然失去了阳血,但在这赤日炎炎下,却是稳住心神最好的方法。
曲璟禹还未动手,火麒麟却忽然慌了神,背脊骨就像被一股大力,提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手指乱抓,横蹬,喉咙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呼吸,他古铜色的脸,面目狰狞,左边的那道刀疤,红得快要裂开。
九歌震惊的看着火麒麟悬在空中,古铜肤色先是变得通红,再是变得苍白无血色,最后,扑通掉下来,闭着眼,再一动不动。
连水麒麟与之厮杀都那他没有办法,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火麒麟那像赤焰艳丽的红衣,已经不再亮丽。
火焰石那座火山消失不见,鎏光鬼火也随着火麒麟,化为一缕一缕的废烟。
烈日炎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舒适的初秋暖风。
就像一场梦,眨眼间,便又是另一幅山丘水色。
曲璟禹手里握着的凌天剑并未松懈,虽有几束暖阳照下来,气氛还是冷飕飕。
几朵黑云沉下来,似乎胸口,他只觉呼吸渐渐不畅。
“怎么能让你们死在火焰石呢?”这细软的声音好生熟悉。
众人闻声而望,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白衣女子,没有皮囊,只能鲜血淋漓的肉和阴冷兮兮的白骨。
待白衣女子走得近了些,九歌擦了擦眼睛,心头如重锤撞击,浑身颤抖,难以淡定道:“这这不是我送给影秋的衣服吗?”
白衣女子仰天一笑,血肉也跟着一动,她那双长在肉里的眼睛,干涸枯竭,走到结界外,用白皙细手攀附着那层淡黄色光,对着九歌笑得皮惊肉绽:“你不是一直对死去的夜阑心有歉意吗?”
九歌浑身,站立不住,倒在泥地里,一阵恐怖气息从外面袭来,她觉得全身冷冷冰冰。
影秋,她怎么会活着?
白衣女子血肉模糊的脸滴着血,干涸的眼球盯着心神不宁的九歌甚为得意,语气阴森惊悚:“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烟灵长得像?果真是巧合吗?”
九歌稍微回过神色,却不知何时,白衣女子已经那层坚不可摧的结界里,绕到九歌身后,一把捏住九歌的脸,嘴角抽搐,冷血无情的将九歌盯着,仿佛要将九歌那层本就脆弱的心灵,击成碎屑:“我从未见过有你这么蠢的人!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日夜阑为我疗伤,你就真当她只是替我医治了伤口?”
“她将我脸上那层皮,换成了烟灵的样子。”白衣女子,捂着白色衣袖大声笑起来,旷阔的气流回荡着她毛骨悚然的笑声,待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消逝,白衣女子,伸出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钳制住九歌软绵绵的脖子,嘴角抽搐道:“夜阑费尽心思折磨你,你还会为她怜惜吗?”
九歌痛苦的‘咿唔’几声,犹如溺水一般,喉头窒息。
曲璟禹飞过去,将凌天剑横在白衣女子脖子上,银发狂乱,怒气冲天:“还不快放了她!是我撕下你的皮,有什么冲我来!”
黑云越来越沉,就像白衣女子的那双眼睛,越来越模糊难辨,看不清是开心还是生气,她居心叵测,目光似两把寒剑,丝毫没有慌乱,低头,逼问着九歌:“你当真以为他有那么爱你吗?可不可笑?”
曲璟禹不知为何,心里万分慌张,就像藏在深处的那个盒子要被打开了,他神色很乱,端着凌天剑的那只手略微颤抖。
九歌忽地身子一阵,脑袋乱如麻绳,难以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一会儿,白衣女子,气势汹汹,将脖子上的凌天剑拨下来,逼问着高高在上的曲璟禹:“我与夜阑有过交换,我换上她给我的这层皮,她告诉我天族不为人知的秘密。”
曲璟禹面色忽然惨灰,不见丝毫气色。
黑云密布,遮盖了原本就不太亮的天,暗沉的玄光,衬出白衣女子的肉骨一抽一动,白衣女子又连着笑了几声,犹如白骨森森,寒气逼近:“赫赫有名的璟禹殿下,天族储君,天帝是不是在你的仙史簿上少刻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浑身止不住的一阵颤栗,勉强扶住手里的凌天剑。
“外人只知有位红颜薄命的烟灵,却不知三万年前,还有一个人,名叫陌芜?”
曲璟禹平时是多么沉稳的人,天塌下来都能拿手撑住,纹丝不动,不动声色。
现下张皇失措,竟然,跌倒在地?
白衣女子的双目变得凶狠,犹如一头暴戾的狮子:“从来没有人,能走到最后一关,万生劫。我之所以杀了火麒麟,是因为我不能让你们死在他手下,我要亲手,将你们仙族的人——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九歌在白衣女子手里,就如一颗飘飘陨落的稻草,随时命可殆尽。
白衣女子微微扬起血肉横飞的嘴角,阴冷之气萦绕九歌周身,“我要让你记起往事,今生的九歌,前世的陌芜。”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她掌心化出一道白光,注入九歌天灵盖,狂风袭来,雷雨顷下,九歌全身颤栗,紧紧拽着自己的白袖,锥心痛楚刺向全身每一块经脉,每一处血肉。
两个时辰后,九歌眼睛突然张开,脸一阵苍白,干裂的唇扬起一抹惨淡的笑,左眼角落下一颗晶莹的泪,但只有那么一颗,枯竭憔悴的眼,似乎再也哭不出来。
风吹散了她纠缠不清的乱发,她就像浩瀚宇宙里的一株枯草,孤独寂寥。
菩罗煞河,凌天殿,拂柠清笛,九魂洞
她记起了,全都记起了。
她侧脸,冰冷决绝的将失魂落魄的曲璟禹看了几眼,深吸了几口气,
她的前世,既没有尊贵非凡的帝王血脉,也没有威风凛凛的女君头衔。
她因他而生,因他而死。
她没有自己,她只有他。
第七十七章菩罗煞河唯黑莲
你相信渡劫吗?
佛说,天劫就是当一个人做了违背天理的事后,上天所给予的惩罚或灾难。
佛还说,天地大劫,过则仙生,灭则灰飞。
凡事都有因果循环,你若不避,万物难助。
这世上,有天有地,有妖有魔,自然也有那条至阴至邪之河——菩罗煞河。
那片地,不属于魔界,也不属于妖界,更何况,也没人愿意要那条污浊之河,那条河水,流经之地,百草不生,瘟疫横生,死伤无数。
菩罗煞河紧挨魔界,只是一条又黑又浊的河,百里之内,无花无草,万物难生,一点生气都寻不到。
就在五万年前,有一个人,受天帝之命,前来净化菩罗煞河,免得人间再受其瘟疫之苦。
那个人,在南海观音处,求得十万粒仙皙白莲,洒向菩罗煞河,以净化污秽浊气。
一万年过去,当他再回到菩罗煞河时,那原本该莲花怒放的河流,还是照样又黑又浊,连一丝都寻不到。
那日,他走遍了菩罗煞河,终于在几块巨石下,寻到了一点生息。
只听说过绝处逢生,我硬是在几块坚硬的石头重重沉击之下,长成了一朵看起来就很营养不良的莲花,我的根基受到浊气腐蚀,从根到花,全部透黑。
那时,我表面看起来很黑,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水泽,长得还算得上一朵花。
只有我很清楚的知道,菩罗煞河底层,是我的根,我的根早已腐烂,看起来还有生息,实则若不是有那几块巨石抵着我的莲花身子,我早就,不了了事。
一万年了,这黑漆漆的河水染得我全身都很痛,由根到蕊,每日犹如酷刑一般,随时将我痛得无比清醒。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我以为我终于要死了。
可就在那几天,不知从哪里来的人,用手中红颜色的光,击碎了压着我的那几块巨石,他将我连根拔起,一瞬之间,天旋地动,黑浪翻腾,我瞬间陷入晕厥。
当我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令我十分激动。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有山有水,有烟有云,不远处有座雍容华贵的宫殿,连木头都散发着亮晶晶的光,我被养在一池清透的水里,池子不大,被几根透亮的玉包裹着,这里的水很清凉,潺潺流淌于我受伤的根基,恍惚间,我感受到的,不再是麻痹的刺痛,而是凉爽的水掠过我的伤口,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