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画得真的不怎么样,看来看去就是几根柱子,但他听着她的描述,总觉得心里很暖。
他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脖间,笑着唤了她一声:“阿九。”
“嗯?”
“成亲你想要怎样的仪式?”
她闭着眼睛,似乎将一切都想得很美好,时不时露出几丝傻兮兮的笑容。
最后,她撑着脑袋,傻乎乎的说:“我当然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了。”
“你想要多热闹?”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烟花,一起放在空中,火花四溅,漂亮的不行。”
“我还要把很多人都请过来。我的父君、母妃,还有佛陀舅舅,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她歪着头,满脸天真烂漫,笑着问:“把夜阑请过来吧?我好给她认识认识我的二哥”
她又龙飞凤舞的挥动着,“要说我二哥,那可是三玄天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突然一把握住她挥舞的手,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阿九。”
九歌突然觉得周遭冷飕飕的,飘着几股灌心的寒气。
“夜阑把她的命,给了我。”他看起来并不好受。
九歌一惊,撑着床沿,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除了夜阑高超的医术,以心换心,他怎么可能活得过来?
九歌手里的毛笔忽地滑落,也无心作画了,走到窗边,盯着不远处的那池水。
水波微粼,透彻见底。凄凉月色入水,怎么看,都觉得胸口又闷又堵。
“你觉得难过吗?”九歌目光略显悲怜。
他对着冰冷月色,沉重道:“我只是替她惋惜。”
九歌埋头,微光折射出双眼珠光莹莹:“我还真的有点难过。”
她闭眼,与夜阑第一次初见的画面犹如温暖和煦的阳光,刺入她的脑海里。
那时夜阑脸有点小圆,不如现在这么纤瘦,但碧蓝色的眸子就如夜明珠,闪闪发光,那是她此生见过最为漂亮的眼睛,比漫天形成还要美丽。
九歌忽然觉得很难过,眼角似乎有颗亮晶晶的东西滚落下来,伴着冰冷又决绝的月色,成为一颗凄凉的珍珠。
第七十二章杀心四起马脚露
没过几日,影秋甚为殷勤的前来,又是伺候九歌更衣,又是伺候她梳洗打扮。
虽然她在很认真地履行一位婢子的职责,却让九歌总觉得周遭冷冷飕飕。
尤其是这位小银骨狐,每次看向曲璟禹的眼神都很不一般。
尽管每次她来的时候,曲璟禹都只是坐在不远处淡悠悠的喝茶、看书。
桃花拂过,暗自怀春。
她给九歌研磨的时候,总是会伸出一只颇具灵气的大眼,看向不远处的曲璟禹,然后低头,两颊含羞。
她给九歌编发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一半楚楚动人的小脸,盯着不远处的曲璟禹,然后拂袖,面若桃花。
九歌被她惹得心里一阵毛躁,可她每次都是点到而止,让九歌就是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大抵过了半个月,影秋再次前来。
还是穿着九歌送给她的一袭白衣,梳着素雅的发饰,侧边插上一只小巧珠簪。
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玲珑大眼蒙着一层薄薄的纱。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仅有此花容月貌,她还总是能编出寻常人编不出的发饰,又小巧又别致,这一点甚得九歌欢心。
她挽起九歌如瀑布般的三千发丝,细细梳着,温软的声音如涓涓细流:“今日给你梳一个小云流苏花鬓如何?”
九歌乖巧的端着铜镜,被影秋逗得满脸笑意:“你梳的小云流苏花鬓最好看了。”
“哐——”
话语刚落,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万只珠簪落地的声音。
九歌有个装首饰的小盒子,里面有着各色各样的珠簪宝石,全是三玄天最为稀罕的玩意。
她还来不及心痛,刚刚抬眉想说几句话,却发现影秋早已和曲璟禹撕打成一团。
影秋拳掌之间,柔中有力,力中杂柔,掌掌皆往曲璟禹死穴击去。
微光照出影秋白衣长袖之间,刀光剑影波光淋漓。
曲璟禹一侧,躲过影秋掌中的暗剑,并死死捏住她的手腕,语气三千寒:“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眼皮底下动人。”
“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手腕一松,将影秋推出,一头撞在房门的那块铁壁。
她白皙光滑的额头一缕一缕滴着血,她心存不甘,那双高冷淡雅的眼睛,浑浊难辨。
九歌看得有点懵,蹲下身捡散落在地的珠簪,却拾到了影秋头上插的那只小巧珠簪。
九歌心里一颤,这哪里是小巧珠簪,明明是一把隐匿极好的暗器。
插于鬓上,小巧珠簪。放在手里,小匕尖利。
阵阵凉意朝九歌袭来,她如何也想不到,看起来清风雅静,无欲无求的影秋,居然会暗藏杀心?
影秋那双纤纤玉手沾满了她的血,她艰难从地上爬起来,面露凶狠:“这是你们天族欠我们狐族的!用一个古神封印来偿还,又如何?”
她用白袖抹了一把额头的血:“六清境天族储君,赫赫有名的璟禹殿下。”她转眉,突然嘴里哼了一口冷气,瞪着他:“你以为你就干净吗?”
“天帝为你抹去的那三万年仙史,你就真当没人知晓?”她漂亮的脸一半都流着鲜血,可在她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疼痛。她冷冰冰的眸子似一把寒剑,一刀一刀剜心之痛。
九歌眼睁睁的看着,冷静沉稳的曲璟禹一下子变得躁狂,就像被触及到那块敏感的神经,他宽大的掌臂,一根一根粗大青筋暴起,紧紧扼住影秋的咽喉。
影秋清瘦的身子,被他单手提起。
她憋得整张脸通红,双手企图从他掌心里挣扎出一条命,可他红色瞳孔露出阵阵凶光,扯着她的脖子,就往坚硬的墙上撞:“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又如何会懂得?!”
天塌下来都镇定自如的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大概半炷香,她在他手腕间,挣扎了半炷香。
他手腕一松,她就像一块冰凉的丝帛,滑落在地,飘然绝亦。
他浑身散发嗜血的戾气,走上前,一把撕下她那层美丽的皮:“你有什么资格顶着她的皮囊?”
她?是哪位她吗?
九歌全身一紧,险些站不住。眼睁睁的看着,那张原本闭月羞花的脸,瞬间血肉模糊。
血溅了她一身白衣,她心里忽然很冷,浑身颤抖。
鲜艳的血水顺着他的手臂,一滴一滴流下来。
空气凝聚成霜,风轻轻一刮都透着寒意。
九歌四肢一软,直挺挺跪下来,身边遍地散落的是她平时最喜爱的五彩宝石,可她已经无心拾起。
她盯着他手里紧握的那张人皮,周身冒冷汗,吓得唇齿苍白。
风吹散她三千发缕,她脑中突然闪现从小伴随的那个梦魇。
那是一把上好的利刀,一刀一刀割下梦中女子的肉,那女子万箭穿心,她也跟着万箭穿心。那女子刀刀剜心,她也跟着刀刀剜心。
九歌是那么真切的感受着那女子满身的骷髅,她的痛苦,她的无奈。
人生如梦,一尊还酻江月。
几番轮回死,百灵莫尘埃。
第七十三章水火两座麒麟兽
(一)
孤亭凄月,冷光习习,一丝白色微亮,不偏不倚照入九歌略显浑浊的眼里。
她坐在木丝凳上,一袭白衣,长发披腰,表情冷漠。
温润的气氛突然透出几道凄婉之伤。
曲璟禹抱着浑身冰冰凉凉的她,就像揣着一块冻了很久的冰块。
不知为何,九歌莫名觉得心慌,思绪不宁。
他紧贴着她,温柔的用下巴摩擦着她丝滑的颈脖,鼻息的温热一股一股喷在她发间,他抱着周身硬邦邦的她,很是柔情似水的问道:“阿九,你在怕我吗?”
他湿润的唇吻了一口她的耳朵,他就像抱着一团即将消失的浮云,迫切的解释道:“银骨狐是因为要杀你,我才这样对她。”他用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念着:“我不会对你这样的。”
九歌清澈的眸子越来越混浊,就像裹了一层薄雾。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理了理脑中的逻辑,沉闷许久后,终于问出来:“为何拂柠清笛会听你的使唤?”
“那首兰阳音你又是如何学会的?”
“还有第一次你到天牢来寻我,说得那些稀奇古怪的话?”
他搂着她的那只纤白玉指微微勒出了几道青筋,九歌明显感觉到他张。
他的掌心渗出汗,从背后黏黏糊糊,抓住她的肩。
他突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经意,她就像天上那朵易散的白云,消失得无踪无迹。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患得患失。
他声音极小,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呢喃道:“阿九,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