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像个出尘遁世的仙境,虞筝没来由的觉得,像暮辞这样不染纤尘的人,似乎也只适合这种住处。
咚咚,房门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请问是……”
“是我。”暮辞的声音。
虞筝便去将门打开,“暮辞公子。”
她稍侧身,让开空间,让暮辞进来,又对他欠了欠身。
暮辞反手将门掩住,温言对虞筝道:“我这里简陋,怕你不习惯,便过来看看。要是缺什么东西,尽管都告诉我,我去为你置办。”
虞筝浅笑如水:“公子这里像是世外仙境,很适合修身养性,我倒觉得是来了个好住处,就不劳烦公子还为我费心。”
她说着,又欠身下去。
暮辞的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暗光,他道:“以后再见到我,都不要再行礼了。”
虞筝笑言:“这怎么好,公子是岘山的座上宾,我只是个辈分垫底的小徒,哪能那么没规矩。”
暮辞眼中漫开酒酿般的浓稠温柔,“你这样总行礼,我也是会看不惯的。”
“那……虞筝遵命。”她从善如流的应下。
暮辞朝屋中走了几步,环顾屋内的陈设器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一点不落的看了一遍,仿佛是在寻找有哪里置办的不妥的,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会让虞筝不舒服的地方。
虞筝跟在他身边,觑着他的一举一动,对他的怀疑不断的翻涌。想直接把疑问挑明了,又有所顾忌,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用温和委婉的方式,先试探他一下。
但暮辞却在虞筝之前开口了。
他略低头,望进虞筝的眼睛,问道:“方才,你是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在寝房休息?”
虞筝一窒,心里顿时绕了几个弯,淡定的说:“我也有些话想要问公子,适才在空明殿前,你为何要说假话袒护我,又为何从我来到岘山门开始,就对我颇多关注和照顾。你要是愿意告诉我,我便也会告诉你。”
暮辞始终看着虞筝,眼底的浓稠却随着她的话,变得更加深刻。
“你真的……想知道?”他问。
“我想。”虞筝坦然直视他。
“既然这样,我答应将一切都告诉你,只是,还不是现在。”
“这是何意?”
“现在还不是时候,请相信我。”暮辞喃喃,“我不会害你的。”
不知怎的,虞筝好像觉得,从暮辞的眼里看到些悲哀的影子,似乎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决绝。他的唇角也是勾起的,那笑容始终是那么温柔,可此刻瞧着,却又莫名的有些揪心。
虞筝突然就感受到一种迷茫,“暮辞公子……”
“我答应会告诉你,就断然不会食言,但是现在,真的还不到时候。”暮辞低声言语,口中蔓出的嘶哑,让原本漱石般的嗓音听来更加醇浓,敲打在虞筝耳中,惹得她心头一颤。
“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筝儿。”
虞筝差点倒吸一口气,此刻因那“筝儿”二字,震魂荡魄,身子僵住,如化成了一尊石俑。
筝儿,从来没有人这么喊她的。
很久以前,爹还在世的时候,会叫她“丫头”;哥哥和她最亲,从来是唤她“阿筝”;而她成神后的朋友,那些九天上的神祗,那些三山五岳的天仙,还有洞天福地、海内十洲的散仙异士们,要么唤她阿筝,要么直接是“蚕女”二字。
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听见有人唤着“筝儿”二字,温柔的看着她。
筝儿、筝儿,她又怎会不知道这般称呼代表的亲近和宠溺。
暮辞,这个人,到底是……
“我不会害你的,筝儿,我以性命起誓。”
暮辞的笑容,比方才还要痴缠悱恻。可虞筝看在眼里,却觉得看不懂了。
房间的窗户还开着,夜风从南边的窗户吹进来,扬起暮辞轻薄飘逸的广袖。
他感到夜风有些冷,怕虞筝受冻,便去关了南侧的窗户,缓缓踱步至东侧的窗前,望着夜下模糊的山水。
“筝儿,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方才是去了哪里。”
虞筝神思回笼,莲步到暮辞身边,淡淡一笑:“公子避过了我的问题,所以,我也只能避过公子的问题了。”
暮辞默了默,“也好,我不问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凡事都小心些,别把自己弄伤。岘山这里妖魔环伺,眼下虎妖又躲在了暗处,万不要再乱来了。”
虞筝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乱来’的?”,但她没有问出口,而是挑了另一个问题:“暮辞公子,其实有件事,我从方才就觉得奇怪。”
“你说。”
“岘山门的弟子怀疑是我们几个新来的把虎妖放走,这般怀疑无可厚非。不过暮辞公子也是新来不久的,众弟子们信任你不提,竟是连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对你万般信任,这让我难免有些疑问。”虞筝浅笑,“不知是什么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虞筝:众弟子们信任你不提,竟是连掌门和几位长老都那么信任你,不知是什么原因?
暮辞:因为我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颜值即正义,不服来辩。
第8章 内讧 ...
暮辞温柔睇一眼虞筝,告诉她说:“这和岘山门藏着的宝物有关。”
“宝物?”虞筝从没听过这事。
“这件事在门中弟子之间不是秘密,但外界却鲜有人知,你刚来不久,不知道也实属正常。”暮辞道,“岘山门藏有三件宝物,每一件都是千金也买不来的。”
“哪三件?”
“第一件,是一株九穗禾。这是从千年丹雀口中吐出的仙草,而千年丹雀是给太阳神拉车的神兽,统共只有那么几只,每逢千年才会吐出一株九穗禾。能落到人间,已是绝无仅有,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嗯……”虞筝活了这些年,只见过哥哥曾寻来两株九穗禾,但那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而且也不是从凡间寻来的。
“暮辞公子,另外两件宝物又是什么?”
“另外两件,其一被封印在岘山的某座山峰里,可能只有掌门一人知道是什么。而另一件,就是关系到岘山门信任我的原因了。”
虞筝猜测道:“公子该不会是想说,那第三件宝物是你的东西吧。”
“正是。”暮辞笑了笑,“那是我在一千五百年前铸成的一对双剑,一黑一赤,取名‘墨雪’与‘赤雪’。”
虞筝不免怔住……千年古剑?暮辞昔日铸就的剑,怎么不在自己手中?
暮辞显然洞悉了她的想法,笑道:“我有个同为铸剑师的朋友,叫望阙。那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望阙英年早逝,我也遗失了自己铸成的所有作品。如今我找到夙玄,方知墨雪和赤雪被掌门珍藏着。岘山门用我的剑镇山压邪,而我也不打算要回来,他们自然会尊我为座上宾,对我信任有加。”
虞筝听言,不禁揶揄道:“我初还以为有什么复杂的原因,没想到这么简答,就是‘拿别人手软’啊。”
“正是。”暮辞笑意缱绻,注视虞筝忍俊不禁的模样。
明月楼高,一双人并肩立在窗前,望着夜下古老神秘的崇山。远方有乌鸦的啼叫,夜空点点星火,皎月半圆半缺,挂在遥远的丝丝薄雾中。
虞筝看着看着,不由把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身上,打量着他。
温和、清淡、与世无争。暮辞耳侧的发丝被吹起,拂过窗框,和楼外的夜色溶溶不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月色映在他眼底,鞠水似的碎开,流向眼波更深处,那里有温柔和旖旎,也有苍凉和悲哀。
他忽作低语:“那个放走虎妖的人,或许,是冲着岘山门的宝物来的……”
***
一夜太平,岘山门没有出事。
虞筝他们几个依旧要早起,跟着暮辞去后山做早课。
那祁家公子其实挺有天赋,这才练了没多久,就能把竹子劈得像那么回事。反是丝潋,果然是天资不足,几天下来一点进步都没有。好在暮辞耐心,不断给她讲解纠正,她才一点点找到感觉。
如今被暮辞监护着,虞筝找不到机会去处理拂靥的事。
那几只柞蚕给虞筝传了好几次消息,说拂靥隔三差五的就会半夜溜出去,十分鬼祟。
虞筝想去跟踪,可是,暮辞却在小楼外布了结界。暮辞的本意自然是为了防范虎妖,可这么一来,虞筝就被拦在结界里,一旦强行突破,必然会惊动旁人了。
没过多久,女弟子之间流传开一些事。
这事是丝潋先知道,告诉虞筝的。
丝潋说,妙慈长老座下一个叫拂靥的女弟子,最近参悟了仙法,琢磨出一套能让容颜变美的心法。
妙慈,就是那位女长老的道号。而拂靥越发美丽的容颜,在女弟子们看来,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已经有好些女弟子去向她请教心法了。
虞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夜,她坐在油灯前,思索着要怎么悄无声息的突破暮辞的结界。就在这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低低的幽咽声。
好像是丝潋在哭。
虞筝忙举着灯走出房门,去敲了丝潋的门,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