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公子是从王都来的,见惯了人情世故,此刻看这场景,心直口快就道:“暮辞公子,你真招女人喜欢!她们肯定是为了看你才过来的,那什么‘来竹林练剑’都是借口!我要是你啊,就赶紧多和她们聊聊,这多好的机会啊!”
暮辞笑如清月:“祁公子,早课还没有结束,你还是应该专心些。”
“呃……好吧。”
虞筝却没心思听他们说这个,她盯着拂靥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心中想着,拂靥突然变漂亮这事,定然有问题。
下了早课,众人各回各处。
祁家公子似乎被丝潋的样子迷住了,黏着丝潋,一路都在献殷勤。
虞筝走出竹林,信步走着,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来,仰头,望着面前的一棵高大繁茂的桑树。
她稍抬纤手,轻轻一挥,便有几条柞蚕从茂密的桑叶间爬出来,聚集在了离虞筝最近的那片桑叶上。
蚕女,乃是这世间第一条桑蚕,是她将养蚕和编织丝绸的手艺传授给了当年一统九州的轩辕氏。从此,人们学会将柞蚕培养为桑蚕,学会织丝。而柞蚕也好、桑蚕也罢,它们本能的服从于虞筝,她是万蚕之祖。
“你们几个听好了,我这里有件事交给你们去做。”虞筝对几条柞蚕下达了命令。
“有个叫拂靥的女子,你们帮我看着她,只要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就速来告诉我。我已观察过了,她房间的窗外正好有一棵桑树。我送你们过去,你们定要上心些,别坏了天界的大事。”
她说罢,纤手一挥,一缕清风卷着几条柞蚕吹走,将它们送到了拂靥窗外的桑树上。
以静制动,她定要不动声色的把拂靥的底细挖出来。
当夜,虞筝就接收到柞蚕们的心灵传话。
柞蚕们说,拂靥鬼鬼祟祟溜出去了。
彼时虞筝正坐在寝房里梳头,见她同屋的姑娘正好出门倒水,便立刻放下梳子,化作一缕白烟消失。那姑娘回来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奇怪了好一阵。
虞筝很快就追上拂靥,她隐匿身形,跟着拂靥去往后山。
还是那片竹林,拂靥小心翼翼的到了这里,钻入竹林深处,越走越深。
她张望四顾,像在找什么,忽然就惊起几只飞鸟。拂靥连忙双手结印,使出法术,捉住了两只鸟,倒提在手上。
拂靥提着鸟,继续朝竹林深处走去。
夜晚的竹林像是鬼蜮,沙沙作响的竹叶,听来仿佛是小鬼们喧哗的声音。
拂靥快步疾走,虞筝紧随其后。
可突然间,远方传来厚重的钟声,敲碎了竹林的阴森夜色。
这钟声来得太突然,半夜鸣钟,正是从前山方向传来的。
虞筝猝然意识到,这是岘山门的警钟!警钟一响,定是出了大事,所有弟子都要立刻在空明殿前集合!
拂靥显然也始料不及,大惊,忙直接施展御剑术,火急火燎的就走,连手中的鸟都不要了。
虞筝没办法,也只得折回前山。
岘山门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震动过了,钟声让所有弟子都感到惊讶、惶恐。入睡的、未入睡的,不管是在做什么的,都连忙穿戴整齐,奔向空明殿。
的确是出大事了。
——戒律长老殿中关押的那头虎妖,不知被谁偷偷放出来,用毒牙咬伤了戒律长老,逃之夭夭。
那头虎妖,虞筝记忆犹新。她来岘山门的第一天,就因误入戒律的密室,被虎妖给咬了。不过她比戒律幸运,当时那虎妖没对她下毒,不像现在,戒律中了妖毒,不得不盘膝坐定,运起法力驱毒。
弟子们在空明殿前集合,戒律长老就在殿中运功,掌门和另外五位长老,点数各自的弟子。
妖兽出逃一事,本不是大事,但那虎妖是被人放走的,这就事大了。但凡不傻的都能猜到,岘山门里出了心怀不轨的人。且更甚的是,那虎妖袭击戒律后,并未立刻逃走,而是扬言要把岘山的弟子全都吃掉。掌门震惊,这才命人敲响山门前的铜钟,把弟子们全集合起来,点数人数,并做安全防范。
“你们说,会是谁偷放妖物?”
已经有弟子议论起来。
“不知道啊,大家平日里都在一块,谁是什么品性也都知道,怎么这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会儿出。”
“就是啊,新入门的弟子才进来没几天,就出了这事。”
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一说完,就引得不少弟子纷纷向虞筝他们几个投来怀疑的目光。
此时虞筝已找到飞穹,站到他旁边,不远处是祁家公子和丝潋。几人成了众弟子们的焦点,几位长老交换了目光,夙玄问道:“你们四人,之前都在做什么?”
飞穹道:“我与师兄在一起。”
立刻有人站出来为飞穹作证。
祁家公子说:“我刚才和丝潋师妹在附近走动,讨论早课的事,路上碰到好几个师兄师姐。”
丝潋点头答是,同样也有人为他们作证。
“虞筝呢?”夙玄问。
虞筝在心里暗叫不好,她方才去跟踪拂靥,这事不能就这么捅出来。没人给她作证了,她要怎么说?
第7章 明月楼高 ...
一时的沉默,引发众弟子们更多的怀疑。
飞穹看着不对,忙轻轻撞了下虞筝的肩膀,“阿筝,怎么回事?”
虞筝朝飞穹笑了笑,笑容有点无奈。夙玄眉头皱起,拈着浮尘,朝虞筝走下来。虞筝面对夙玄,垂头喃喃:“我方才是独自一人。”
众弟子们的视线,明显凌厉起来。
偏偏这时,和虞筝同屋的那个姑娘跑过来,惊道:“虞筝,你什么时候跑到这儿的?方才我在屋里倒了个水,你就没影了,你上哪儿去了?”
这话一说,立刻把虞筝变成众矢之的。
虞筝小有无奈,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淡淡一笑:“夙玄长老,虞筝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且讲来一听。”
“这事情,关系有些大,所以我想请长老能借一步说话。”事到如今,她只能想办法先稳住夙玄。只有把夙玄稳住了,才好摆脱这不利的局面。
“夙玄。”突然听见暮辞的声音,他朝这边走来,边走边道:“方才,虞筝是在我的小楼里,与我在一处。”
虞筝心中讶然,不禁挑眸,看向暮辞。
众弟子呈现出五花八门的脸色。
夙玄显然也觉得诧异,“暮辞,你……”
暮辞面色沉静,立在了虞筝身边,对夙玄道:“你给我的那张剑谱,虞筝想要借回去观阅。那是你借我的东西,我怎好随便借人,只得叫她抽空来我的住处观阅了。方才她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怕是放走虎妖的另有其人。”
虞筝心里很震惊,表面上却装作感谢暮辞的样子,“暮辞公子所言,的确属实,请夙玄长老明鉴。”
夙玄喃喃:“可是你方才说,事情关系有些大,想要与贫道借一步讲话。”
暮辞道:“她是怕贸然抬出我,显得唐突,而且,该是也不好意思告诉你,她对你的剑谱感兴趣。”
暮辞这样一说,包括夙玄在内的众人,才完全相信了虞筝。
暮辞看她一眼,便径自去殿中探望戒律。虞筝瞥了眼暮辞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为什么要帮她说假话?
总归是洗脱嫌疑,夙玄便唤了虞筝和其他几个戒律的弟子们,让他们进去探望戒律。
经过这事,岘山门上下都有些紧张,掌门生怕藏在暗处的虎妖突然袭击修为低的弟子,便和长老们商量了番,下令让所有弟子日夜戒备,晚上不可单独外出,一定要结伴而行。
对于岘山门的老弟子们,掌门和长老还不是很担心,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新入门的虞筝他们四人。他们还没有学习剑术和仙法,若是遇上虎妖,四个人加起来怕都凶多吉少。
夙玄看向暮辞,暮辞眼中有些暗光,似是在想什么。
他忽的提议:“就让他们几个,搬来我的住处吧。”
“暮辞公子,这……”掌门和蔼的征求暮辞的想法。
暮辞说:“掌门既然尊我为座上宾,我自然也该为掌门做些什么。掌门赐我的那座望山楼,封闭且宽敞,他们四个若搬进去,我正好能时刻照应着。这样,掌门和各位长老也能放心了。”
几位长老觉得暮辞说的在理,纷纷同意。
掌门也欣慰的笑了:“甚好、甚好……暮辞公子,有劳你了,贫道代表岘山门,感谢你的付出。”
“掌门不必客气,事出权宜,若在下有哪里考虑的不周,还需要各位包涵。”
“哎,哪里哪里,暮辞公子才是太客气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下吧!”
***
当夜,虞筝、飞穹、祁家公子和丝潋,搬进了暮辞的望山楼。
小楼偏安在前山的一角高地,掩映在永夜青山之中。楼的一层是个精致的花园,二层共五间房间。暮辞住在正房里,东西的四个厢房,正好分给四个新弟子。
虞筝将自己的衣物简单的整理了下。她的房间一头挨着暮辞的,一头挨着丝潋的。房中干净整洁,有清新的竹叶淡香。推开南侧的窗,望见的是岘山层层叠叠的房舍灯火;推开东侧的窗,望见的是山山水水、茂林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