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来历……”
“他叫暮辞……哎呀!暮辞公子在看我们呢!”
好好的对话,就这样终止了。女弟子的脚还在向前迈步,眼睛却始终盯在那位暮辞公子身上。
暮辞正望着她们,虞筝也看过去,因离得太远,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是想起方才还没有向他道谢,便礼貌的朝他点头浅笑。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人的那双眼,此刻盈.满了无比的温柔。
这晚,虞筝歇在她的寝房里。
和她同住一屋的那个姑娘,夙玄长老的唯一弟子,对她态度极差。
虞筝不熟悉环境,偶尔询问她两句,就被这姑娘拿下巴对着,手叉腰,颐指气使的讽刺挖苦,高傲任性的不得了。
很明显,这姑娘话里话外,就透着一个意思:
我看不上你们这些走后门的人!
虞筝心想,自己一千二百岁高龄,在她面前称一声“老身”都是装年轻了,又怎会与这凡人女子一般见识。
她不卑不亢、从容淡定,未几,便歇下。疲累间忽然想起白天的那位暮辞公子,他叫暮辞……
这名字,她怎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呢?
一夜无梦。
次日卯时,虞筝终于见到飞穹。
飞穹告诉虞筝,他的师父竟然是掌门本人,这令他受宠若惊,当然也引来一群人的关注。
飞穹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妖身被识破,还好,青女专门用神力替他遮掩,想来这岘山门还没有比青女修为更高的。
按照岘山门的规矩,新弟子在入门后,当日拜师,次日卯时去空明殿参见掌门和各位长老,聆听他们的教诲。
当到达空明殿时,不出虞筝所料,这一批被收入门中的弟子,果然只有她、飞穹、还有那个同样走后门进来的祁家贵公子三人。
三人跪在空明殿中央,飞穹、祁家公子在左,虞筝靠右,他们的面前,是六个依次排开的座位,左三、右三,赫然坐着岘山的六位长老。再上首的主位,是空置的,自然是掌门的位置,显然掌门还没到。而在掌门的位置旁边,还斜斜放着另一个空位,按排位的等级看,那位置应是在掌门之下、长老之上的,想必就是那位暮辞公子了。
不多时,掌门人到来,他双袖拢在身前,手拈浮尘,亦步亦趋的走进空明殿。
而在他身边,跟着个仙姿玉骨的男子,正是暮辞。
他随着掌门,从虞筝的身边走过。虞筝不禁瞄了他一眼,恰好与他睇来的视线在半空中触到。
虞筝忙收回视线,恭顺谦卑,而暮辞也随着掌门,走向上首的那两个座位。
早在两人进来时,六位长老就已经起身,施礼迎接。
两人从夙玄的身边走过,夙玄笑着说:“暮辞怎么也来这么晚,莫不是昨晚上贫道给你的那张剑谱,害得你一夜没能睡好?”
低头跪着的虞筝,在听到“剑谱”二字时,猝然间想起了什么,心湖如掉入块大石,惊起波澜万千。
暮辞,怪不得她会觉得听过这个名字。早在一千两百年前,她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听过暮辞的盛名。
这个人,比她早降生三百年,是那时赫赫有名的大铸剑师,与另一个叫“望阙”的人齐名,两人亦是挚友。
据说,他们铸剑的技艺登峰造极,三百年下来,无人能出其右。现在再想想,何止三百年,就是此后这一千二百年,人世间的铸剑技艺,也依旧未能超越他们两个前人。
只可惜,天妒英才,望阙二十余岁便身死,临死前的最后一件作品、也是他绝命的作品,不是剑,却是一把镰刀,名为“葬情”。
而暮辞,也在望阙惨死之日,不知所踪。
第4章 初现端倪 ...
短暂的时间里,虞筝的脑海里掠过许多浮光掠影。
昔日享誉九州的大铸剑师,如今竟以这种身份和方式,出现在岘山。他是如何活过这一千五百年的?
心里生了诸般猜想,但还没能展开,就听到掌门的咳嗽声。
掌门已经正襟危坐,准备进入正题了。虞筝也迅速神思回笼,与飞穹还有那祁家公子老老实实的跪着,低着头,聆听掌门和长老们的例行教诲。
三人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其间那祁家公子坚持不住,装肚子疼,遁走,如此才逃过折磨。
午时左右,掌门和各位长老离开空明殿。
虞筝和飞穹自然要跪着相送,待他们全都走了,才从地上起来。
跪了这么久,虞筝起身的时候,颇觉得腰酸腿麻,膝盖泛开隐隐的痛。
飞穹也不比她好上多少,但想着自己是男子,便主动搀了虞筝一下。
两人走出空明殿,飞穹看四下无人,往虞筝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阿筝,那位暮辞公子的传说,我也听过,他和另一个铸剑师望阙齐名,那望阙的最后一件作品叫‘葬情’,不就是你的……”
“嗯,是我的镰刀。”
虞筝的镰刀,刀柄上刻着的正是“葬情”二字,整个镰刀充满了怨邪之气,感受不到一丝祥瑞。
“我与望阙不在同一时代,我是在六百年前才得到的葬情。那时,葬情落在一只妖物手里,他持葬情兴风作浪,残杀凡人。我打散他修为,顺手也接管了葬情,横竖是缺个趁手的武器,便一直用着它了。现如今,但凡我使出葬情,便会教人知道我是蚕女。所以,我们在岘山的这段时间,我是不能召它出来了。”
飞穹点点头,说道:“阿筝放心,飞穹既然承了你的救命之恩,自然会不遗余力,任你差遣。”
虞筝看了他一眼,吟然笑道:“那便仰仗飞穹了,你我心照不宣。”
“……不敢。”飞穹忙抱拳。
“哎!你们看啊!这人怎么还赖着不走?是不懂我们岘山的规矩吗?”有谁在不远处高声喊着。
虞筝和飞穹朝那边看去,正是山门处,两人从空明殿出来要经过山门,才能回去各自的寝房。此刻,山门这里聚集了七八个女弟子,都是那女长老门下的,正叽叽喳喳的议论山门前一个跪着的姑娘。
“她从昨日起就跪在这里了!岘山门让她走,她偏是不走!”
“明明没有那个天赋,还非要坚持,说来也是执着。”
“她不会就这么跪了一夜吧!”
虞筝和飞穹走近,朝山门前看去,果然有个跪着的姑娘,就跪在几十层台阶下,双手搁在膝盖上,低着头。仔细瞧去,能看见她脸色虚弱发白,身躯不受控制的抽.搐,显然已是体力不支。
虞筝和飞穹一眼就认出,这姑娘正是昨日他们上山时碰到的,当时,那祁家公子在和自己叔父拉拉扯扯,不愿意来岘山,而这姑娘却始终跪着,受了许多指点议论,依然坚持着想进入岘山门。
飞穹看她神情憔悴,意志坚定,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说道:“若是再让她这么跪下去,难免会受不了,岘山不该这样不近人情。”
一众女弟子听言,全朝着飞穹望来,为首的一个大概是其她几人的师姐,底气最足。她用挑剔的眼光将飞穹打量了两遍,说道:“岘山门的规矩是只收天赋禀异之徒,飞穹师弟怕是进来的太容易,就以为这里的门规都是形同虚设吧。”
飞穹一窒,回道:“师姐莫要这般讽刺我,飞穹来此,是因着青女娘娘的好意,难道师姐是不服青女娘娘?”
飞穹这么怼回来,倒教这女弟子有理说不出。青女毕竟是神祗,她就是再不服气,也不可以公然诋毁天神。
但其余的女弟子却更看不过眼,有的因为年少气盛,说话便口无遮拦:“拂云师姐说的又没错!岘山门就是这个规矩!有天赋的进来,没天赋的回家去!她偏要跪在这里又能如何?以为弄点苦肉计就能进来了?”
飞穹义愤填膺道:“众位师姐真是好生薄凉,若跪在那里的是你们,又可愿听旁人这般说你们的不是?”
“你——”一个脾气烈的女弟子彻底怒了,冲过来狠推了飞穹一下。
飞穹的身后就是通往山下的石梯,他被推得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跌下石梯,虞筝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了飞穹一下。
这么一拉,确是把飞穹拉回来了,但同时,飞穹的重量也全都倾斜到虞筝这边。
虞筝立刻运用法力,暗中化解了飞穹的重量,扶着他稳稳的回到山门前。但是,虞筝因为方才在空明殿跪了太久,膝盖又酸又麻,所以,竟在站稳之后,突然膝盖处僵硬,不慎跌在地上。
当她的腚儿跌在了硬邦邦的石砖上时,虞筝心里颇觉得哭笑不得。还真是阴沟里翻船,自己怎么就摔坐在地上了呢?
“阿筝!”飞穹忙要扶她。
那几个女弟子见虞筝摔了,这才意识到,事情闹得有点大,一时间都变了脸色,互相看来看去,接着各个青着脸围了上来。
“虞筝师妹,飞穹师弟,我们不是故意的。”那位名叫“拂云”的师姐率先赔礼。
拂云把手伸向虞筝,其他的女弟子们也都搭了把手。
虞筝握住拂云的手,正要借力起身,却突然间感受到,手腕处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